彌城彝山紅杜鵑

杜茂

彌渡西山山勢高峻，森林蓊郁，海拔最高處接近3000米。通常情況下，這里的氣溫比壩區低好幾攝氏度。兒時，有一夏日西山一帶要下雨了，大早我見要去寅街深山一帶砍柴的父親帶上一件厚衣服出門了。下午父親砍柴回來，我問父親今天天氣炎熱，為什么要帶一件厚衣服？父親解釋說：“早上我見西邊山上下著雨，那里雨后寒氣襲人，我帶上厚衣服到了山上，穿上厚衣服可防天寒凍傷人。”這番解釋雖讓我似懂非懂，直到2005年9月，我到彌城西山高坪完小任教，才真切體會到高寒山區夏季的氣溫與壩區相差懸殊。 　　2007年9月的一天，彌城四小的教師計劃前往位于大樹坪村后的高坪完小老學校送教。清晨，大雨傾盆而下，整個大樹坪籠罩在綿綿細雨之中。山路泥濘不堪，四周青山在煙雨朦朧中若隱若現。寒氣順著宿舍木窗的縫隙鉆進來，我只能蜷縮在被窩里取暖。校園的起床鈴響起后，住校的我們裹上厚實的毛衣，蹬著黑雨靴，縮著脖子撐著傘走出宿舍，踩著泥濘穿過操場，來到木質教學樓。我們先挨個叫醒還躲在被窩里怕冷的彝族小學生，叮囑他們多穿衣服準備上課。隨后，本村未住校的學生也陸續到校，他們皆身著厚衣，有的撐傘，有的披著雨衣，褲腿、涼鞋和雨鞋上沾滿了黃褐色的泥漿。當時氣溫大約只有三四攝氏度，一些家境貧寒的學生穿著單薄的校服，瑟縮著脖子，踩著沾滿泥土的涼鞋走進校園。雨仍淅淅瀝瀝地下著，我們就在這寒風冷雨中堅持上完兩節課。直到第三節課，送教的四小教師才匆匆趕到——原來永華煤礦那段又陡又滑、平緩處卻泥濘不堪的“卡脖子”路段，讓他們一路艱難跋涉。 得知緣由后，我們也顧不上寒冷，穿著毛衣、打著傘、踩著雨靴，沿著泥濘小路來到大樹坪村中央的場地迎接。只見場地上停著兩輛沾滿泥漿的轎車，幾位身著單衣的女教師下車時凍得直縮脖子，一進學校就急切詢問哪里有火可烤。我們將她們領到學校廚房院子里正燒著柴火的灶臺旁，眾人圍著火盆驅寒取暖。早飯后，天空漸漸放晴，氣溫回升，泥濘的路面也慢慢變干，我們才脫下厚重的毛衣。2008年，學校搬遷至新建校園。那年5月初，連續一周陰雨連綿，在陰云密布的日子里，全校師生都裹著冬衣上課。雨大的夜晚，住校的幾位同事甚至在宿舍用破瓷盆燒柴取暖。直到周五清晨，久違的陽光終于灑落，課間和吃早飯時，師生們紛紛跑到室外曬太陽。即便是炎熱的夏日放學后，我們騎車前往鳥道雄關下的彝族小村石佛哨游玩，也總要帶上一件厚外套，否則遇到陰天或入夜，寒意便會讓人猝不及防。那時在學校，常聽石佛哨的同事說起，村里夏日殺豬，有些人家甚至還能將豬肉腌制晾曬，不必擔心腐壞。 　　彌城西山森林廣袤，物產豐饒。山箐底部，溪水潺潺流淌，溪邊生長著泥鰍菜、水芹菜、魚腥菜等野菜，水中花鰍、蛙類悠然游動；密林深處，松鼠、野兔、麂子穿梭覓食；林間枝頭，斑鳩、山雀、百靈、野雞、杜鵑等鳥兒爭相啼鳴。 盡管高坪地區自然資源豐富，但當時彌巍公路及通往大樹坪村的道路皆是土路，雨天道路泥濘濕滑，晴天則坑洼不平，從壩區開往大樹坪的車輛寥寥無幾，大多是拖拉機運輸。交通的不便致使運至山村的生活物資匱乏，加之當地人口少，既沒有壩區商販前來售賣蔬菜水果和肉類，也沒有本村彝民在村里賣菜。故這里所需的大部分蔬菜和肉類都要到壩區村鎮購買。 在高坪完小任教的三年間，教師們的飲食基本與住校生無異。我到的第一年，學校每月僅為學生提供一頓葷菜，后兩年在我們的呼吁下改為每周一頓。那時，扎根于此的教師們總覺得，若每周前兩日吃不上肉，往后的日子便格外難熬。為改善伙食，住校教師常湊錢到村里買雞、買狗殺吃，或請學校采購的普師傅從壩區代購豬肉。不過，大家仍會和住校生一樣先打好統一的飯菜，再在廚房自行加工肉食。由于這里的山泉水幾乎是礦泉水，但水很寡，煮出的綠菜鮮，做出的肉肥而不膩。我們每次改善伙食，每人吃的肉都要一斤左右才夠。每次待住校生吃完飯后離開食堂后，老師們便小酌幾杯大白干，以慰藉這清苦的歲月。 　　在閑暇的午后，除值周教師外，從壩區來的漢族教師們也融入當地生活：春日，我們常去山箐邊采摘蕨菜、水芹菜，蕨菜焯水后留作食用，水芹菜則帶回家；夏季菌子生長旺盛，上體育課時便帶著學生去老學校后山采菌，品相好、價格高的牛肝菌讓學生拿去售賣，小灰菌、皮條菌、銅綠菌等則帶回學校烹飪；秋季，住校教師偶爾會跟著村民去林區采收葫蘆蜂兒；冬季冬至前，大家便去村里的養蜂人家采購蜂蜜。每天晚上，有住校生的班級都要輪流上晚自習。那些離家幾公里的住校學生，常在課間圍著老師傾訴，借聊天緩解對父母的思念之情。難忘那三年彝鄉的教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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