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日百花斗勝，牡丹一出場便冠壓群芳。自古以來，洛陽牡丹就是國人心目中的國花，劉禹錫說:“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歐陽修說:“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時間到了1983年4月，第一屆洛陽牡丹花會盛裝啟幕，至今已經舉辦了42屆，牡丹已然成為古都最亮麗的一道風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起來，牡丹落戶洛陽實屬偶然。傳說中的一個冬日，武則天打算到長安的御花園游玩，命令諸花開花助興，為此還寫了一首不講道理的《臘日宣詔幸上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花須連夜開，莫待曉風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次日到了上苑，只見群花懾于淫威含淚綻放，唯有牡丹抗旨不遵。武則天一怒之下，將牡丹貶到洛陽邙山，與墓塋為鄰；不料牡丹卻迎風盛開，從此扎根洛陽這片熱土。武則天的霸蠻，不僅無損牡丹雍容華貴的風姿，反而成就了它傲然不屈的風骨，深得國人的喜愛。于是，牡丹在洛陽披枝散葉，吐露芳華，一朵花帶火了一座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部老電影，名字叫《秋翁遇仙記》（1956）。這部電影為我的善惡觀涂抹了底色，也讓我第一次知道了牡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秋翁遇仙記》改編自馮夢龍《醒世恒言》里的《灌園叟晚逢仙女》，故事說的是大宋仁宗年間，平江府（今蘇州）東門外住著一位名叫秋先的老翁。他愛花如命，精心侍弄著一爿姹紫嫣紅的百花園。園里的牡丹花尤其漂亮，盛開時遠聞近來，深得鄉鄰青睞。當地有一個惡霸張衙內，垂涎秋翁的花園，一心攫為己有。他先是帶人將牡丹打得稀爛，又勾結貪官將秋翁投入大牢；是牡丹仙女讓落花返枝，又將秋翁救出囹圄，最后教訓了貪官，懲罰了為非作歹的張衙內。于是，我幼小的心靈充滿了正義伸張的快感，堅信真善美必將戰勝假惡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少年后，每當聽到《牡丹之歌》，我的腦海里都會想起秋翁這位“花癡”，還有他精心呵護的牡丹。馮夢龍借秋翁之口，表達了惜花之心與愛花之情:“凡花一年只開得一度，四時中只占得一時，一時中又只占數日。他熬過了三時的冷淡，才討得這數日的風光。”難怪牡丹開花時，秋翁要在花前備酒作揖，禮敬再三，滿滿的人文情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3年春，我家搬到洛陽，終于見到了慕名已久的牡丹。那時的洛陽，牡丹栽培遠未成規模，只有王城公園、牡丹公園有牡丹種植。我家離牡丹公園不遠，每年春天牡丹盛開的時候，我都會跟著家人一起去賞花。那時牡丹的品種多為“洛陽紅”，花型碩大，花瓣繁復，花色純凈，顯得雍容大度，確有“富貴花”之相。說來也怪，香氣馥郁的花多為小花，如丁香、茉莉、梅花、米蘭；而大花則不以花香取勝，而是以花容讓人賞心悅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十年前的一個春天，父親病重，我趕回洛陽探望。一天清晨，我陪父親出門散步，不覺走進牡丹公園。園內牡丹開得正好，春風送暖，綠葉輕搖，牡丹盡展笑顏。我和父親邊走邊聊，他忽然停住腳步，凝視著一朵粉紅色的牡丹花，若有所思地說:“好花不常開，牡丹也如此。人上了年紀，心軟，愛見花開，見不得花落。”我說:“牡丹花期雖短，但給人帶來了快樂，也就值了。”父親點頭笑了:“是啊，我這輩子平平淡淡，有牡丹的坎坷，沒有牡丹的精彩，但活得問心無愧，我也知足。”父親的通透讓我感動，我說:“沒錯，花開花落兩由之。”父子倆相視一笑，我心中卻有些悵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年后的春天，父親走了，這段花前“鯉對”我一直記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花”這個詞很有意思，本是泛指，但唐宋時期還用來特指牡丹。一部群芳譜，偏偏牡丹獨得恩寵。白居易《牡丹》贊曰:“絕代只西子，眾芳惟牡丹。”舒元輿《牡丹賦》斷言:“我案花品，此花第一。”牡丹更是洛陽人的心頭好，宋代大學者邵雍《洛陽春吟》詩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洛陽人慣見奇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桃李開花未當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須是牡丹花盛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滿城方始樂無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牡丹是古代詩文中的常客，歷代以“牡丹”為題材的作品不計其數；我發現最有情趣的不是正面描寫牡丹之形，而是以賞花者的沉醉反襯牡丹之美，猶如從背面看美人，更引人遐想。譬如歐陽修的“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欲狂”，徐夤的“詩書滿架塵埃撲，盡日無人略舉頭”，邵雍的“牡丹花發酒增慣，夜半游人猶未歸”。為了賞花，書生廢讀，看客著迷，對花暢飲，夜深忘歸，這是愛花人的狂歡節。最有趣的是蘇軾的《吉祥寺賞牡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人老簪花不自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花應羞上老人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醉歸扶路人應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十里珠簾半上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花前痛飲，大醉而歸；盡管人老了，但愛美之心猶存，沒羞沒臊地將牡丹花插在頭上，惹來了一路笑聲。哈哈，多有畫面感的風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洛陽牡丹有著悠久的栽培歷史，五代時培育出“花后”魏紫，北宋時培育出“花王”姚黃。千百年來，牡丹品種不斷出新，至今已有1400余個，涵蓋紅黃藍白黑綠紫粉及復色九大色系，可見人們養植牡丹的用心。現在，洛陽除了王城公園和牡丹公園以外，陸續開辟了中國國花園、國家牡丹園、國際牡丹園、神州牡丹園、隋唐城遺址植物園等觀花景點，每年春天都吸引著大批游客，是名副其實的“牡丹之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唐人徐凝的《牡丹》，表達了所有愛花人的心聲，詩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何人不愛牡丹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占斷城中好物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疑是洛川神女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千嬌萬態破朝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道是，四季輪回，人間迭代，世上新人換舊人；君不見，春風有信，花開有期，牡丹從來不爽約。</span></p> <p class="ql-block"> 乙巳 谷雨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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