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土之憶</p><p class="ql-block">孩子們向來是喜歡玩土的。這土，黃黃的，松松的，捏在手里，便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他們蹲在墻角，挖坑，筑城，捏小人，土在他們指縫間流來流去，竟也成了活物。土沾了他們的衣，污了他們的臉，他們卻只是笑，笑得那么歡暢，仿佛這土里藏著什么寶貝似的。</p><p class="ql-block">這土，便是故鄉(xiāng)的土了。</p><p class="ql-block">幼時，我也曾如此玩過。記得家門口有一小塊空地，土質(zhì)極好，不干不濕，正好捏弄。我常與鄰家小兒在那里消磨半日，造些不成形的房屋，挖些彎曲的溝渠，自以為是在經(jīng)營一座城池。土沾在手上，竟也不覺得臟，反而有一種溫暖，一種安穩(wěn)。彼時不知何為鄉(xiāng)愁，卻在泥土中早早種下了故鄉(xiāng)的根。</p><p class="ql-block">而今的孩子卻少有這般樂趣了。他們的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滑動，眼睛盯著那些閃爍的光點。城市里的土，要么被水泥封死，要么被視作污穢之物，避之唯恐不及。偶爾見一兩個小兒蹲在花壇邊撥弄泥土，便有大人急忙喝止，生怕臟了衣裳，染了病菌。</p><p class="ql-block">泥土于是離孩子們愈來愈遠了。</p><p class="ql-block">沒有玩過土的孩子，大約很難懂得什么是故鄉(xiāng)。故鄉(xiāng)者，非獨是出生之地，更是血脈所系，是記憶所托。而泥土，恰是這一切的見證。每一粒土，都浸透了先人的汗水，都承載著無數(shù)的故事。玩土的孩子，不知不覺間便與這片土地有了牽連，他們的童年長在土里，將來無論走到哪里，心中總有一塊地方是濕潤的，柔軟的，那是故鄉(xiāng)的土。</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的孩子們，住在高樓里，走在柏油路上，腳下永遠是堅硬而冰冷的人造之物。他們不曾親手觸摸過真實的土地，不曾感受過泥土從指間流過的溫柔。他們的故鄉(xiāng)觀念，便如同無根之萍，浮在記憶的淺表，稍稍一吹，就散了。</p><p class="ql-block">前日路過一所幼兒園，見園中特意辟出一塊沙池，里面鋪著潔白的細沙。幾個孩子圍在那里，用小鏟小桶玩著。沙很干凈，孩子們也很干凈，玩罷起身，竟不染一塵。這沙想必是從遠方運來的，與本地毫無干系。孩子們玩得高興，我卻覺得少了些什么。</p><p class="ql-block">少了些土氣罷。</p><p class="ql-block">人本是土做的，終究要歸于土。不與土親近，便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靈魂難免日漸枯槁。今之孩子，將來回憶童年，不知會想起什么。是電子屏幕里的虛幻影像，還是那永遠干凈整潔的塑料玩具？</p><p class="ql-block">失了泥土，便失了根；失了根，故鄉(xiāng)也就成了一個空洞的名詞，再無血肉。</p><p class="ql-block">土之不存，鄉(xiāng)將焉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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