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氣鬼

瀟瀟暮雨

小氣鬼是我給先生起的綽號。 -與他相識到相知再到相守，已有二十三年的時光。 -遙想當初，先生無財亦無色，用那時年輕人的擇偶標準評判，他就是一個點球，被罰出去的，可我偏偏就和他成了。 - 先生偶爾會嘲笑我：“你天生就是我的人，被下了魔咒，所以，畢業(yè)后五年的時間都沒嫁出去。不管你有多著急，都要乖乖等著我！” -每次聽到這席話，一個大靠墊就會飛向他的臉上，隨著一聲“臭美”的嬌喝，他趕緊閃身跑進廚房。 -我的嘴上不說，心里早就默認了。戀愛婚姻講究緣分，一切皆是天注定。 稱他小氣鬼，早在談戀愛時，就在心中悄悄叫過許多次了。 -那時，兩人一起去小店吃飯，他每次只點一個菜。第一次和他吃完飯回來，我一直在做思想斗爭，這樣摳門的人還有必要相處下去嗎，將來嫁給他，花他點錢，估計心疼的得生病！可是，再次見面，看著他興沖沖的樣子，要分手的話，總也說不出口，就這樣拖來拖去，竟是我在慢慢地適應他。 - 第一個情人節(jié)，辦公室的老師說：“乖孩子，等著男朋友給你送鮮花啊！” -我滿心喜悅，幻想著他買一大束紅玫瑰，又想到他的小氣，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也許會買一束小的。唉！哪怕一枝也行……結果，花真的買來了，也稱得上是鮮花，因為它是活的，一盆長滿尖刺的仙人球，花盆是蠟筆小新的垃圾桶。 我當時就怔住了。失落是什么？是一場冷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將滿心的期待澆成落湯雞。戀愛期的女孩心思細膩，我看著仙人球，心潮起伏：要么分手得了，可是理由呢，就因為人家沒買玫瑰花嗎？內(nèi)心的兩個小人在不停地打架，我的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他捧著花，齜著牙問：“喜歡嗎？” 我學著蠟筆小新甕聲甕氣的腔調(diào)：“喜歡，喜歡的不得了，真想變成這盆仙人球，狠狠地扎你一下！” - 先生雖說是標準的理工男，也猜出了我的心思， -解釋道：“我給你買的花多好啊，那些玫瑰怎么比得上呢？它們超不過三天就枯萎了，然后被扔掉，而這盆仙人球你一個月不澆水，它都不會死。” 我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雙手接過仙人球，心想：這要是一個仙人的魔棒該多好，我就這么往他頭上一敲，讓這個呆子開開竅。 - 后來，那盆花就擺放在我的辦公桌上，紅、綠、黃三色的小球球長勢旺盛，花盆里五顏六色的小石粒交相輝映，加上蠟筆小新夸張而扭曲的丑臉，這花竟然滋生出一種別樣的可愛。我不由的嘆息:好吧，全當我們之間的愛情之花生命頑強！- 一年后，我們結了婚，先生的小氣也沒有改變。 -沒孩子的時候，他經(jīng)常打掃我的剩飯。看他毫不猶豫地端起飯碗，我問：“你不嫌臟嗎？” - 他反問我：“你有病嗎？” - 我搖搖頭。 - 先生說：“這些東西扔了多浪費呀，還是我吃了吧！” - 等到兒子降生，先生的目標開始改變：剩奶粉、剩米粉、吃了一半的磨牙棒……有的還帶著兒子的唾液，黏糊糊的，他都一下子塞到嘴里。有些孩子的食物，咱們成人是吃不下去的，可他毫不在乎，甚至自嘲地說：“小時候沒吃著的，現(xiàn)在都補上了。” - 如今，經(jīng)歷二十多年的風雨，對先生的為人看得也越發(fā)清楚。小氣是由于出生農(nóng)家，家境貧寒，那種節(jié)約是從小成長環(huán)境就決定的。但這份小氣并非吝嗇，而是對生活資源的珍視，因為對家人，他從不計較。公公兩次腦出血住院，先生付了醫(yī)藥費。婆婆非得給，他就說報銷后只花1200元。小叔子買了一輛二手貨車，開了兩天，發(fā)現(xiàn)車有硬傷，再轉手賠了一萬多，懊喪地睡不著覺。他心疼弟弟，跟我商量幫著擔負一半費用。而他對我父母的大方，更讓我感動。母親被查出肺癌時就是晚期了，那時的靶向藥還屬于稀缺藥品，他就想盡辦法去購買。吃安羅替尼的副作用就是手脫皮，腳生膙子，母親疼得走不了路。身為外科醫(yī)生的他，就拿著刀片給母親削。 我永遠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母親坐在院子里，腳上還穿著一雙大號的棉拖鞋。他彎著腰，低著頭，用刀片削膙子，星星點點的老皮像雪花飄落到地上，薄薄的一層。我的心潤成一汪水，我終于明白，小氣是他對生活的敬畏，大方是他對愛的詮釋。 在他的影響下，我慢慢發(fā)生了變化，我不再熱衷時髦的衣服和品牌化妝品。偶爾，聽同事說：“那個美麗的女老師真的沒有了。”我的心也會泛起一絲酸澀，不過，誰能永葆青春呢？于是，遺憾就煙消云散了。- 回望走過的歲月，先生身上被我戲謔的小氣，早已沉淀成共同的生活智慧。我和他就像兩棵并肩的樹，根系纏繞下供養(yǎng)的是節(jié)儉和溫情的土壤。我們努力走出合拍的婚姻，就是凡人用煙火氣書寫的浪漫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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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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