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七十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怪不得半夜咕咕喵叫的乃么難聽的,霞嬸上吊死了。菜花黃,瘋子狂。唉,霞咋走了喔么一條路哩,兩個娃該咋辦呀?春梅嘆息道。管他的,云就是個喔貨,霞不走喔路還成怪事了?!春梅么有接老四的話,她換了一件衣服出了門。云叔沒有了平日的張狂,成了一個蔫瓜。他抱著頭蹲在房門口,任由來他家的族人及鄉鄰的唾罵,不還一句嘴。霞嬸的遺體擺放在臥屋的炕上,身上蓋了被子,臉上蒙了一塊手帕,她的一雙兒女站在腳地哭成了淚人,他們不知道死亡對于母親意味著什么,他們想象著母親和父親吵了架,只是用上吊這種辦法在嚇唬父親,說不定母親睡夠了,過一會兒就會從炕上爬起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霞嬸是在挨著臥屋的儲物間里上的吊,繩子還掛在房梁上。霞是怎么上的吊,云咋睡得喔么死?霞想死不是一天兩天了,可能是半夜人都睡著了,她一個人上的吊吧?唉,霞咋陣么想不開哩?說喔還有啥用?人死不能復生木。乃有人通知她娘家人么?一時間人們七嘴八舌。查看完事發現場,周家二爺背著手,面對眾人說,有錢埋錢,么錢埋人,老五去山底二隊,通知霞的娘家人。社去仵家賒一個棺材,就說我說的,麥收了還錢。存去請生茂,再叫兩個年輕人打墓。桂蘭、春梅,你幾個看的給霞把老衣穿了。還有啥?哦,對了,今個來的人都不要走,桂芳、雪梅蒸些蒸饃,再搟些連鍋面,晌午飯都在這搭吃。沉默了幾秒鐘,二爺又說,明個一大早埋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霞嬸瘦得皮包骨頭,輕得像一把干柴。趁著她身子還軟乎,花婆、二娘和春梅給她擦洗,換衣服。由于臨死前的垂死掙扎,她的臉已經變了形,舌頭向外伸著,眼睛塌成了兩個黑窟窿。花婆和二娘給霞嬸穿老衣,春梅不愿靠得太近,她做些輔助工作。翻了半天,才翻出一件舊的寡顏少色的花襯衣、一身藍西服跟一雙半新布鞋。花婆說,不是說人老了得穿八套衣服么?二娘說,你么見二叔讓明個埋人哩木?再說了,買新衣服的錢擱阿搭來哩?春梅知道這身西服還是她去年給霞嬸做的,不過她么有往出說。她剛把擰干的毛巾遞給花婆,從霞嬸嘴里冒出了一股子腐臭氣,把她熏得蹲在腳地干嘔了起來。吐了一陣子酸水,春梅猛地一起身,她感覺天旋地轉,兩眼直冒金星。她便坐在了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兩行淚水奪眶而出。霞,你咋走的陣么凄惶的?春梅不由哭了起來。花婆說,哎呀,春梅,對了先,還有功夫哭哩?一時霞的娘家人來了,看了是個這不知道該咋鬧呀?花婆的話么起多大作用,桂芳嬸也流著淚,哽著聲說,霞去年一直給我說她老夢見周亮他爸,嗚嗚。花婆說,哎呀,你一個個這都咋了,還干活不,也不看兩個娃在這搭哩?兩個娃本來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聽桂芳嬸這么一說,更是呼天搶地朝炕上撲。春梅一把拽住兩個娃說,走,跟娘到我屋走。我要我媽,我不去,小女孩尖著嗓子叫。春梅不由分說,一手一個,拖著兩個孩子就向外走。二娘說,桂芳,你說話也不注意個子,看春梅犯病了么?春梅拉著兩個孩子只顧走,并不在乎別人說了個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本來就陰沉著,不過早上剛起來,太陽還偶爾從云層里透出光亮,地上亮晃晃的。然而這個時候,云從西邊向東邊跑,低的快要挨著房頂。燕子們緊貼著地皮飛,麻雀們躲進房檐下擠熱窩。一陣風吹過來,卷起的塵土迷了眼睛。二爺戴著黑色石頭鏡,挺著腰坐在院子靠西墻下,他一個勁地催促人們,鬼不走干路,么看快下雨了,還不麻利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霞嬸的娘家大哥來了,看見二爺端端地坐在院子里,他一句話都么敢多說,進到房間看了一回霞嬸,隨后蹲在房門口嚎了起來,妹子呀。存叔端了一杯水向他手里遞,他梗著脖子不接水,也不看存叔。存叔說,兄弟,坐到板凳上,有啥話慢慢說。么話,人都死了還有啥話哩?乃你抽煙先。存叔把一根煙遞到了他的手上。他抖著手接了,存叔用火柴給他點著了。存叔說,明個埋人哩,你看咋個向?霞嬸她哥瞟了一眼二爺說,唉,我可憐的妹子呀,人咋說歿就歿了?唉,也不怪誰,霞自己想不開木。唉,我這妹子犟的很,一屋子的人都不愿意……。霞嬸她哥又瞄了一眼正在抽煙的二爺,欲言又止,不說話了。又是一陣狂風,把人卷得能飛起來。霞嬸她哥起了身,說上個廁所,出了前門,再也么有回來。存叔說,咋是個這慫人先?老五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霞嫂她大她媽早跟霞嫂斷了關系。聽說霞嫂死了不但不難過,還罵個不停,說早都該死,把人丟的夠夠的了。她哥就這還是背過她大她媽偷偷來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梅拽著周明和周寧回到家,她剛想進房子給娃取個好吃的,兩個娃趁她不注意,擰身就出了門朝自已家跑去。春梅么有辦法,只得跟了過去。吃過晌午飯,棺材買了回來,入殮的時候,兩個孩子哭著叫著不讓把媽媽向棺材里放。云叔舉起了巴掌,二爺呵斥道,弄啥呀?云叔又放下了手。二爺發話道,來兩個人把娃哄走先。桂芳嬸和春梅一人一個,把兩個孩子連哄帶拉,弄到了外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風越刮越大,云越壓越低,雨飄了下來,人們給院子里搭起了帳篷。么有靈臺,么有紙扎,么有樂人,花婆給云叔的兩個孩子及周家小輩們帶了孝。人們悶坐在院子里,不知道該說些啥。雪梅嬸打破沉默說,四嫂,你給咱來一段《血淚仇~兩個孩子都么娘》先。春梅說,我今個聲打了,唱不了。雪梅嬸說,聽過打盤子打碗的,還么聽過打聲的?雪琴嬸說,四嫂難過的唱不出來木。春梅說,就是把聲打了。存叔對雪梅嬸說,你甭說話先,么人把你當啞巴。雪梅嬸落了個臉紅,進灶房給電壺燒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十一點左右,周明、周寧在霞嬸的棺材前睡著了,桂芳嬸和春梅一人一個,把孩子抱回了自己家里睡覺。睡了兩三個小時,春梅被咕咕喵叫醒了。她解了個手躺到炕上,再也睡不著,只好睜著眼睛等天亮。外面風小了,雨暫時停了下來,咕咕喵一聲不罷一聲地叫。春梅聽到的只有一只咕咕喵的叫聲,然而她想弄明白咕咕喵是在哪個方向,叫聲一會像在西邊,一會又跑到了東邊。剛覺得在北邊,么多大功夫,叫聲又像到了南邊。阿黃平時到了晚上,外面一有風吹草動,就叫個不停。今黑了就像被人灌了啞藥,不管外面發生了什么,一聲都不出,睡得就像死了一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夜風雨,整個賀家村成了個大澇池。早上六點左右,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溫度一下子降了十度左右,人們紛紛穿上了棉褂子,全村的男人們掂了锨來幫忙。二爺說,都來搭把手,不等太陽出來得把人埋了。有人接話道,天還下著哩,阿搭有太陽?!哦,乃就七點前把人埋了。忙娃哥、大群哥、平哥等一眾小伙子去抬棺材,年齡大點的平輩男人跟在后面,女人們輪換抱著周明和周寧向墳地走。所有人鐵青著臉,看著腳下的路,害怕滑倒摔跤,么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兩個孩子時斷時續地發出一兩聲哭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墳地,人們要把棺材朝墓室里放,周明突然發了瘋,牽著周寧的手跪在了大人們面前哭喊道,各位爺、婆、伯、叔、娘、嬸、哥、嫂,不要把我媽埋了,把我媽埋了,我就么媽了,求求你們了。話一說完,兩個孩子不停地給大家磕頭。桂芳嬸終于忍不住哭著說,霞呀,你咋陣狠心的?你死了解脫了,把兩個娃給誰丟哩?咹?!春梅、雪梅嬸、雪琴嬸紛紛上前邊哭邊拉兩個孩子,說,么你媽了,還有我哩木,唉,可憐的娃呀。起開,下材!隨著二爺的一聲吆喝,男人們一窩蜂地上前把棺材下進了墓室。緊跟著百锨齊動,一個大大的墓堆就起來了。云叔領著孩子們燒了紙,磕了頭,葬禮就此結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么有了霞嬸,云叔成了一攤爛泥,整天就知道蹲在家門口抽紙煙。家里亂成了豬狗窩,兩個孩子蕫成了非洲人,身上除了兩只眼睛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是黑的。一連幾天,桂芳嬸、春梅、雪梅嬸分別去云叔家給孩子做飯。然而大家一忙起來,兩個孩子從早到晚只能吃一頓飯。山哥說,這不行,云叔是個喔樣子,咱從路西向路東輪,一家一天,誰屋里飯好了,把兩個娃叫過去吃。人們都贊成這個辦法,于是,兩個孩子便在賀家新村挨家輪著吃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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