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谷雨】谷雨茶香

風向標

文字：風向標美篇號：56080913圖片：來自網絡 四月的上海，谷雨將至。周遠站在老式弄堂口，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混合著遠處飄來的梧桐花香。他調整了一下相機的參數，等待著那場預告中的谷雨。“要下雨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從身后傳來。周遠轉身，雨水就在這時落了下來，細密如針，輕柔地刺入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縫隙。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撐開一把靛藍色的油紙傘，傘面上繪著幾枝素雅的梨花。“程……雨桐？”周遠瞇起眼睛，雨水順著他的劉海滴落，模糊了視線。女人笑了，眼角浮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樣：“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大攝影師。”周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程雨桐，他童年時的鄰居，弄堂里那個總愛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后來她家搬走了，就在他高中畢業那年。十五年過去，她身上那種溫潤如玉的氣質絲毫未變，只是眉眼間多了幾分成熟與堅韌。“你怎么在這里？”周遠問道，同時下意識地舉起相機，捕捉她站在雨中的側影。程雨桐指了指身后那間掛著“程記茶莊”木質招牌的老店鋪，“奶奶去年走了，我回來整理她的東西。”她的聲音輕了下來，“今天是谷雨，她以前總說，谷雨茶最養人。”周遠這才注意到，那間曾經熱鬧非凡的茶葉鋪子如今門窗緊閉，只有門口兩盆綠植還在雨中倔強地生長著。他記得程奶奶，那位總是穿著靛藍布衣，用布滿皺紋的手為客人斟茶的老人。“抱歉，我不知道……”周遠放下相機，雨水打在他的睫毛上，像是細小的淚珠。程雨桐搖搖頭，將傘往他那邊傾斜了一些，“進來喝杯茶吧，避避雨。奶奶的谷雨茶，今年我親手炒的。”茶鋪里彌漫著陳年的木質香氣和茶葉的清香。周遠跟著程雨桐穿過前廳，來到后面的小院。院子中央擺著一張老式紅木茶桌，上面放著一套青瓷茶具。雨滴從屋檐落下，在石板地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坐吧。”程雨桐收起傘，動作熟練地開始燒水，“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喝奶奶的碧螺春。”周遠驚訝于她的記憶：“你連這個都記得？”程雨桐背對著他，肩膀微微聳動：“我記得關于你的很多事情。”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淹沒。水開了，程雨桐的動作優雅而精準，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茶藝師。她先用熱水溫杯，然后放入茶葉，注入80度左右的熱水。碧螺春的葉子在水中舒展，如同春日里復蘇的生命。“谷雨茶，要趁這個時候喝。”程雨桐將茶杯推到周遠面前，“奶奶說，谷雨時節的茶葉吸收了天地精華，最是養人。”周遠端起茶杯，茶湯清澈透亮，香氣撲鼻。他抿了一口，甘甜中帶著一絲微苦，回味悠長。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坐在同樣的位置，喝著同樣的茶，只是對面的人從程奶奶變成了程雨桐。“味道怎么樣？”程雨桐期待地看著他。“和記憶里一模一樣。”周遠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泡茶的手上。那雙手白皙修長，卻有著幾處細小的傷痕，想必是炒茶時留下的。程雨桐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蜷起手指，“剛開始學炒茶時總被燙到，現在已經好多了。”“你繼承了程奶奶的手藝？”周遠問道。“嗯。”程雨桐又為他斟了一杯茶，“我在杭州學了三年茶藝，去年才回來。奶奶臨走前把配方和手藝都教給了我。”她的眼神飄向屋內，“只是現在沒人喝這種傳統茶了，大家都喜歡奶茶、咖啡……”周遠突然舉起相機，對著茶桌、茶具和程雨桐的手拍了幾張照片。“我可以幫你，用我的方式。”程雨桐疑惑地看著他。“我是《城市記憶》雜志的特約攝影師。”周遠解釋道，“正好要做一期關于上海傳統文化的專題。谷雨茶藝，再合適不過了。”程雨桐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被點亮的星辰。“真的嗎？那太好了！”她突然站起身，“等等，我有東西給你看。”她匆匆跑進里屋，不一會兒捧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和一個小木盒。“這是奶奶留下的茶經，里面記載了二十四節氣對應的茶道。”她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指著其中一頁，“你看，谷雨篇。”周遠湊近看去，書頁上是娟秀的毛筆字，詳細記錄了谷雨時節采茶、制茶、泡茶的講究，旁邊還畫著幾幅小圖。墨跡已經有些褪色，但依然能感受到書寫者的用心。“還有這個。”程雨桐打開木盒，里面整齊地排列著十幾個小布袋，每個袋子上都標著節氣名稱，“奶奶收集的節氣茶樣，從立春到大寒，一年四季。”周遠輕輕觸摸那些布袋，仿佛能感受到時間的流轉。他的職業敏感讓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拍攝主題——傳統節氣文化與現代都市生活的交融。“我們可以做一個系列。”周遠興奮地說，“谷雨開始，記錄每個節氣的茶文化。你的茶藝，配上我的照片，一定會引起很多人的共鳴。”程雨桐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一刻，周遠仿佛又看到了十五年前那個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那說定了！”她伸出手，“合作伙伴。”周遠握住她的手，觸感溫暖而柔軟：“合作伙伴。”雨漸漸小了，陽光透過云層，在院子里投下斑駁的光影。程雨桐抬頭看了看天：“谷雨時節的雨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周遠調整相機，捕捉著光線變化下程雨桐的側臉。她泡茶時的專注神情，微笑時眼角的細紋，還有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對祖母的思念——這些都成了他鏡頭下最美的畫面。“你知道嗎？”程雨桐一邊收拾茶具一邊說，“奶奶常說，谷雨有三候——萍始生，鳴鳩拂其羽，戴勝降于桑。她總能在弄堂里找到這些自然變化的痕跡。”周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現在的上海，這些自然物候已經很難看到了。”“但在某些地方，依然存在。”程雨桐神秘地笑了笑，“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那里還保留著老上海人過谷雨的習俗。”“明天見。”周遠答應著，心里已經開始構思明天的拍攝計劃。臨走時，程雨桐塞給他一小包茶葉：“今年的谷雨茶，帶回去喝。”她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他的手背，像一片輕柔的羽毛。周遠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他打開茶葉包，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是春天的氣息，是記憶的味道，也是新的開始。回到公寓，周遠迫不及待地導入今天拍攝的照片。屏幕上，程雨桐泡茶的身影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清晰。他一張張翻看，突然在一張拍攝茶鋪內景的照片中發現了什么——墻上掛著的舊照片里，年輕的程奶奶身邊站著一個穿軍裝的男人，那輪廓莫名地眼熟。周遠放大照片，心跳突然加速。那個男人，怎么那么像他從未謀面的祖父？ （一）清晨五點半，周遠的手機鬧鐘準時響起。他睜開眼，窗外天色微明，空氣中還殘留著昨夜雨后的濕潤。今天他和程雨桐約好去探訪上海郊區一個保留著傳統谷雨習俗的村落。周遠翻身下床，昨晚導入的照片還在電腦屏幕上閃爍。他再次放大那張舊照片——程奶奶身邊的軍人確實與家中老相冊里祖父年輕時的樣貌驚人地相似。這個發現讓他幾乎整夜未眠。手機震動，程雨桐發來消息：“我在弄堂口等你，帶了早餐。”周遠快速回復后，拿起相機檢查設備。他特意多帶了兩塊電池和一張大容量存儲卡，預感今天會有很多值得記錄的瞬間。弄堂口，程雨桐穿著一件淡青色的改良旗袍，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后，幾縷發絲垂在頸邊。她手里提著兩個紙袋，熱氣從袋口冒出，散發著芝麻和蔥花的香氣。“生煎包。”她笑著舉起紙袋，“老字號那家，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周遠接過紙袋，指尖碰到她溫暖的手背：“你還記得？”“我說過，我記得關于你的很多事情。”程雨桐的眼睛在晨光中閃爍著，像是含著露水的茶葉，“快吃吧，趁熱。我們要趕早班車。”去郊區的公交車上，周遠一邊吃生煎包一邊聽程雨桐講述今天的目的地。“那個村子叫梅隴，還保留著完整的谷雨祭祀儀式。”程雨桐從包里拿出一本手抄本，紙張泛黃，字跡娟秀，“這是奶奶記錄的谷雨習俗，我們今天就按這個路線走。”周遠翻看手抄本，里面不僅有文字記錄，還有精細的手繪圖畫——婦女們采集谷雨茶，老人在桑樹下祭祀蠶神，孩子們戴著柳條編織的頭環在田間奔跑。每一頁都透著程奶奶對傳統文化的熱愛與堅守。“你奶奶真是個細心的人。”周遠感嘆道。程雨桐的眼神柔軟下來。“她總說，節氣是天地與人對話的語言，谷雨尤其如此。”她指向窗外，“看，我們到了。”梅隴村與繁華的上海市區截然不同。青磚黛瓦的老房子錯落有致，村口一棵巨大的桑樹下擺著香案，幾位老人正在布置祭品。遠處田野里，早起的農人已經開始勞作。程雨桐輕車熟路地帶著周遠穿過小巷，來到一戶農家院前。院子里，幾位婦女正圍坐在竹匾旁挑選新鮮的茶葉。“程姑娘來啦！”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熱情招呼，“你奶奶今年……”“李阿姨，奶奶去年冬天走了。”程雨桐輕聲回答，臉上依然帶著微笑，“這是周遠，我的朋友，攝影師。我們今天來記錄谷雨習俗。”李阿姨上下打量周遠，突然眼睛一亮：“哎呀，這不是周家的小子嗎？長得真像你爺爺！”周遠和程雨桐同時愣住了。“您認識我爺爺？”周遠驚訝地問。李阿姨笑著擺擺手：“都是老黃歷啦。來，先采茶，谷雨當天的茶葉最金貴。”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周遠完全沉浸在了拍攝中。程雨桐跟著村里的婦女學習采摘谷雨茶的特殊手法——只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掐斷嫩芽，不能傷及葉莖。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專注的神情讓周遠忍不住一次次按下快門。“你知道嗎？”程雨桐一邊采茶一邊對周遠說道，“谷雨茶又叫‘二春茶’，比明前茶更耐泡，香氣更醇厚。”周遠調整焦距，捕捉她指尖與茶葉接觸的瞬間：“我以前只知道喝茶，從沒想過背后的文化這么豐富。”中午時分，村里舉行了祭祀蠶神的儀式。桑樹下，老人們吟唱著古老的禱詞，祈求蠶事順利，五谷豐登。周遠跪坐在一旁，鏡頭記錄下這瀕臨消失的傳統。程雨桐則按照奶奶手抄本上的記載，完整地復現了谷雨祭茶的流程——洗茶、敬茶、獻茶，每一個動作都優雅而虔誠。儀式結束后，村里的孩子們戴著柳條編織的頭環在田間奔跑嬉戲，笑聲回蕩在四月的晴空下。周遠和程雨桐并肩坐在田埂上休息，分享著一壺剛泡好的谷雨茶。“累嗎？”程雨桐遞給周遠一杯茶。周遠搖搖頭，反而擔心地看著她被茶葉染綠的指尖：“你的手……”程雨桐低頭看了看，笑了。“沒事，這是采茶人的勛章。"她突然伸手輕輕擦去周遠額頭的汗水，“你倒是曬紅了。”這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周遠心跳漏了一拍。程雨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過于親密，迅速收回手，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我……我去看看那邊的桑葉。”她匆忙起身，旗袍下擺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周遠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鏡頭今天捕捉了太多程雨桐的特寫——她低頭采茶時垂落的發絲，泡茶時微微蹙起的眉頭，陽光下透明的耳廓……這些畫面與原本計劃的民俗記錄似乎偏離了方向，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回程的公交車上，兩人都有些沉默。夕陽透過車窗灑進來，為程雨桐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周遠假裝查看照片，實則偷偷用余光看她。“今天拍得怎么樣？”程雨桐突然問道。周遠把相機遞給她：“你自己看。”程雨桐翻看著照片，表情從好奇到驚訝再到感動。“這些……太美了。”她停在一張自己泡茶時的側臉特寫上，“我從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就像你泡的茶一樣。”周遠輕聲說，“安靜而有力量。”程雨桐抬頭看他，兩人目光相接，一時無言。公交車猛地顛簸了一下，程雨桐失去平衡向前傾倒，周遠本能地伸手扶住她。一瞬間，兩人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謝謝。”程雨桐小聲說，卻沒有立即掙開。周遠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茶香，混合著陽光的氣息。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古人會說“谷雨時節最相思”。回到茶莊已是傍晚。程雨桐堅持要請周遠吃晚飯作為感謝，兩人就在后院支起小桌，程雨桐用簡單的食材做出了幾道家常菜。“沒想到你廚藝也這么好。”周遠夾起一塊紅燒魚，贊嘆道。程雨桐給他添著碗米飯：“都是跟奶奶學的。她總說，茶道和廚藝一樣，都要用心。”飯后，程雨桐神秘地拿出一個錦盒：“給你看樣東西。”盒子里是一套古樸的紫砂茶具，壺身雕刻著精美的谷雨圖景——細雨滋潤著新茶，燕子穿梭在柳枝間。“這是奶奶最珍愛的谷雨茶具，每年只用這一天。”程雨桐小心翼翼地取出茶壺，倒過來給周遠看壺底，“這里有制壺人的落款。”周遠湊近一看，壺底刻著一個小小的“周”字，旁邊是年份——1965年。“周？”他驚訝地抬頭，“這是我祖父的……”話未說完，茶莊的門鈴突然響起。程雨桐起身去開門，周遠聽到她驚訝的聲音：“李阿姨？您怎么來了？”李阿姨匆匆走進后院，手里拿著一個布包。“程姑娘，今天見到周家小子，我想起件事。”她打開布包，取出一封泛黃的信封，“這是你奶奶當年托我保管的，說如果有一天周家的人再來村里，就交給他們。”周遠和程雨桐面面相覷。信封上寫著“周家后人親啟”，字跡已經褪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遠接過信封，心跳加速。李阿姨搖搖頭。“具體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你爺爺和程奶奶年輕時是……唉，你們自己看吧。”她看了看天色，“我得趕末班車回去了。”送走李阿姨，周遠和程雨桐回到后院，對著那封信猶豫不決。“要打開嗎？”程雨桐輕聲問。周遠深吸一口氣：“我想我們需要知道真相。”信封里是一張黑白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年輕的程奶奶和周遠的祖父站在一棵桑樹下，兩人手捧谷雨茶，笑容燦爛。信紙上的字跡娟秀有力：“親愛的周：又是一年谷雨時，桑葉新綠，茶芽初綻。你送的紫砂壺我日日使用，仿佛你從未離開。軍令如山，我知你身不由己。只盼來世，不再有戰亂分離，能與你共品每一個谷雨茶香。永遠的小茶”周遠的手微微發抖，他終于明白了那個“周”字的含義，也明白了為何程雨桐的祖母會對一個鄰居小孩如此關愛——他在她眼中，是愛人的血脈延續。程雨桐的眼中噙著淚水：“所以奶奶和你爺爺……”“他們相愛過。”周遠輕聲說，“但因為戰爭分開了。”兩人沉默良久，只有院中的雨漏滴答作響，仿佛時間的腳步聲。“真奇怪。”程雨桐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哽咽，“我們因為谷雨重逢，而他們因為谷雨分離。”周遠看著手中的老照片，又看看眼前的程雨桐，突然有種宿命的感覺。他伸出手，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也許谷雨就是讓我們兩家重新連接的紐帶。”程雨桐抬頭看他，淚眼中帶著詢問。周遠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靠近，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如同谷雨的雨滴般輕柔。“明天……”他低聲說道，“我們一起泡一壺谷雨茶，用這把壺。”程雨桐點點頭，握住了他的手。院中的茉莉悄然綻放，暗香浮動，仿佛在見證這段跨越時空的情緣。 （二）清晨的陽光透過老式木格窗灑進來，周遠眨了眨酸澀的雙眼。他和程雨桐整夜未眠，一封封讀著程奶奶留下的信件，一頁頁翻過那本已經泛黃的日記本。現在，散落的紙張鋪滿了茶莊后院的紅木茶桌，如同拼圖的碎片，逐漸拼湊出一段被時光掩埋的愛情故事。“所以，我爺爺1949年隨部隊離開上海前，把最珍愛的紫砂壺送給了你奶奶。”周遠輕聲說道，手指輕輕撫過一張褪色的合影。照片上，年輕的程雪梅（程奶奶的名字）和他的祖父周志遠站在外灘，背后是黃浦江上來往的船只。程雨桐點點頭，眼圈微紅。她捧著一本藍布封面的日記本，聲音有些哽咽。“奶奶寫道，他們約定戰爭結束后的第一個谷雨時節，在梅隴村那棵老桑樹下重逢。”她翻到一頁，指著上面的字跡，“但爺爺...再也沒有回來。”周遠沉默。他的祖父在渡江戰役中犧牲，這個家族故事他從小就知道。但他從未想過，在祖父年輕時的上海，還有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1950年的谷雨，奶奶一個人去了梅隴村。”程雨桐繼續讀著日記，“她在桑樹下等了一整天，泡了兩杯谷雨茶……一杯給自己，一杯給……”她的聲音哽咽了。周遠起身，走到程雨桐身后，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微微顫抖。“后來呢？”他輕聲問道。程雨桐深吸一口氣，翻到下一頁。“奶奶打聽到爺爺犧牲的消息后，決定終身不嫁。她把所有對爺爺的思念都傾注在了茶道中。”她抬頭看向周遠，淚光閃爍，“直到1962年，她在孤兒院收養了我父親，才有了我們這個家。”周遠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他想起小時候每次來程記茶莊，程奶奶總會多給他一塊芝麻糖，多講一個故事。現在他明白了，在那個慈祥的老人眼中，他不僅僅是鄰居家的小孩，更是愛人留在世間的血脈延續。“這把壺……”周遠拿起那把底部刻著“周”字的紫砂壺，突然明白了它的分量，“是爺爺留給你奶奶唯一的紀念。”程雨桐點點頭，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絲絨小袋，倒出一枚銅鑰匙：“奶奶臨終前給我這個，說是她最珍貴的東西。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現在想來……”“我們去看看。”周遠接過鑰匙，直覺告訴他，這把鑰匙能打開更多的秘密。程雨桐帶著周遠來到茶莊二樓，那里有一間常年鎖著的小閣樓。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聲音格外清脆，仿佛打開了時光之門。閣樓里堆滿了老物件——一個樟木箱、幾本舊書、一個鐵皮餅干盒。陽光從狹小的天窗斜射進來，塵埃在光柱中飛舞。程雨桐小心翼翼地打開樟木箱，里面整齊地疊放著一件靛藍色旗袍、一條軍用皮帶和幾封用紅繩捆扎的信件。“這是……”程雨桐展開旗袍，一張照片從衣褶中飄落。周遠彎腰撿起，照片上是穿著這件旗袍的程雪梅，站在一株開滿花的梨樹下，笑容明媚如春光。“我從未見過奶奶這樣的笑容。”程雨桐輕聲說著，手指輕撫照片。周遠翻開那幾封信，都是他祖父從部隊寄來的，郵戳顯示時間截止到1949年4月。最后一封信中寫道：“雪梅：谷雨將至，軍令緊急，恐不能如期赴約。若事有變，望你珍重。壺中有我心意，每年谷雨，盼共飲一杯。志遠。”“壺中有我心意……”周遠喃喃重復，突然拿起那把紫砂壺仔細端詳，“這壺里會不會……”他輕輕搖晃茶壺，聽到里面有輕微的響動。程雨桐迅速找來一根細鐵絲，兩人小心翼翼地探入壺嘴，幾分鐘后，勾出了一卷用油紙包裹的紙條。紙條已經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雪梅：若你讀到這些字，我已不在人世。請記住，我此生無悔。若有來世，愿與你共度每一個谷雨時節。壺底夾層有我全部積蓄，望你開始新生活。永遠愛你的志遠。”程雨桐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滴落在紙條上。周遠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到她無聲的抽泣。他輕撫她的后背，就像安撫一只受傷的小鳥。“他們……太苦了……”程雨桐埋在周遠肩頭，聲音模糊。周遠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抱住她。陽光靜靜地灑在兩人身上，仿佛時光在這一刻停滯。他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茶香，能感受到她心跳的節奏。一種奇異的感覺在胸中蔓延——是心疼，是憐惜，還是什么更深的情感？他不敢深想。程雨桐先回過神來，輕輕掙脫周遠的懷抱，擦了擦眼淚：“我們應該做些什么……紀念他們。”周遠點點頭，突然有了主意：“谷雨攝影展！我們可以把他們的故事融入展覽，讓更多人知道這段歷史。”程雨桐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們可以用這把壺泡茶，在展覽現場重現谷雨茶藝。”她頓了頓，“而且……我有個想法。”她拉著周遠回到后院，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筆記本：“這是奶奶的茶方筆記。谷雨茶有很多種，我想嘗試創新，結合現代人的口味……”周遠翻閱筆記，看到密密麻麻的記錄和各種茶葉配比。程奶奶不僅詳細記載了傳統谷雨茶的制作方法，還有許多創新嘗試的筆記。“你看這里。”程雨桐指著一頁。“奶奶嘗試過在谷雨茶中加入桂花和薄荷，但覺得太跳脫傳統。”她眼中閃爍著靈感的光芒，“但現在年輕人喜歡創新口味，我們可以……”“可以保留谷雨茶的精髓，但在形式上更符合現代審美。”周遠接過她的話，“比如冷泡谷雨茶，或者谷雨茶調飲。”兩人越說越興奮，程雨桐立即動手試驗起來。周遠則架起相機，記錄她創新的過程——她如何精選谷雨前后的嫩芽，如何控制烘焙溫度保留茶香，又如何小心翼翼地加入少量茉莉花增添層次感。“嘗嘗看。”程雨桐將一杯淡綠色的茶湯推到周遠面前，眼中滿是期待。周遠抿了一口，先是傳統谷雨茶的醇厚，隨后是一絲茉莉的清香在口腔中綻放，回味悠長卻不苦澀。“太棒了！”他由衷贊嘆，“既有傳統底蘊，又有現代感。”程雨桐開心地笑了，那笑容讓周遠想起閣樓照片里年輕的程奶奶。他情不自禁地舉起相機，捕捉這一刻的明媚。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沉浸在創作中。周遠精選谷雨時節拍攝的照片，程雨桐則不斷改良她的創新谷雨茶配方。他們一起設計展覽布局，討論如何將祖輩的故事以藝術的方式呈現。“這張放這里。”程雨桐指著一張周遠拍攝的梅隴村谷雨祭祀照片，“旁邊可以擺上奶奶的茶具實物。”周遠點點頭，調整著展板的位置：“我們可以用投影技術，把你奶奶日記的部分內容投射在這面墻上。”兩人配合默契，常常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的想法。有時周遠剛想到一個點子，程雨桐就已經開始執行；有時程雨桐需要什么，不等她開口，周遠就已經遞到她手邊。“我們好像……”程雨桐在某次休息時突然說，然后停住了。“好像什么？”周遠遞給她一杯新泡的茶。程雨桐搖搖頭，抿了一口茶：“沒什么。”但她的耳尖悄悄紅了。周遠假裝沒注意到，轉身去調整照片，卻感到心跳加速。這幾天，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將視線從程雨桐身上移開。她專注泡茶時的側臉，她思考時輕咬下唇的小動作，她開心時眼角的細紋...所有這些細節都讓他著迷。一天傍晚，兩人正在茶莊后院測試冷泡谷雨茶的最佳比例，程雨桐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表情變得復雜。“杭州茶研所？”她猶豫了一下才接聽，“是的，我是程雨桐……”周遠假裝專注于手中的茶樣，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起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斷斷續續，他只聽到“職位”、“待遇”、“盡快答復”幾個詞。程雨桐掛斷電話，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是杭州中國茶葉研究院的邀請，他們想聘我做傳統茶藝創新研究室的負責人。”周遠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但強迫自己露出笑容：“這是好事啊，你的才華得到了認可。”程雨桐盯著茶杯，聲音很輕：“但要去杭州工作……至少三年。”兩人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凝重。周遠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應該祝賀她，應該鼓勵她追求事業，但心底有個聲音在自私地吶喊：不要走。“我……還沒決定。”程雨桐最終打破沉默，“展覽還沒完成，奶奶的茶莊……”周遠點點頭，突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你應該考慮清楚什么對你最重要。”就在這時，茶莊的門鈴響了。程雨桐去開門，周遠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請問周遠在這里嗎？”他的血液瞬間凝固——是吳妍，他的前女友。“周遠？”林妍已經看到了他，踩著高跟鞋走進后院，“我找了你好幾天，原來你躲在這里。”程雨桐站在一旁，表情從驚訝到困惑，最后歸于一種禮貌的平靜：“你們聊，我去泡茶。”吳妍上下打量著程雨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這位是？”“程雨桐，茶莊的主人，我的……合作伙伴。”周遠介紹道，然后轉向程雨桐，“這是吳妍……我的……”“前女友。”吳妍打斷他，紅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不過我們最近在考慮復合，對吧，阿遠？”周遠皺眉：“吳妍，我們早就……”“別這么冷淡嘛。”吳妍走近，身上的香水味濃烈得幾乎蓋過了茶香，“我聽說你在做一個傳統文化攝影展？正好，我新交的男友是美術館的策展人，可以幫你。”程雨桐端著茶盤回來，動作依然優雅，但周遠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發白。“請用茶。”她將茶杯放在林妍面前，聲音平靜得有些不自然。吳妍瞥了一眼茶杯，沒有碰。“謝謝，我不喝這種……傳統茶飲。”她轉向周遠，“對了，我幫你約了陳館長明天見面，他對你的作品很感興趣。”周遠感到一陣惱火：“吳妍，我沒請你幫我安排這些。”吳妍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別客氣，我們之間還需要分這么清嗎？”她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明天上午十點，外灘美術館，別遲到。”她起身離開前，故意湊近周遠整理他的衣領，這個親密的動作讓程雨桐迅速轉身走向了茶柜。送走吳妍，后院陷入尷尬的沉默。周遠不知如何開口解釋，而程雨桐背對著他，似乎在專心整理茶葉罐。“那個……”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你先說。”周遠道。程雨桐轉過身，臉上掛著勉強的微笑：“沒什么，只是想說你明天應該去見見那位館長，機會難得。”“程雨桐，吳妍和我早就結束了。”周遠直視她的眼睛，“她說的復合完全是……”“你不用解釋。”程雨桐打斷他，“我們只是合作伙伴，記得嗎？”她拿起桌上的手機，“對了，杭州那邊希望我下周去面談，我決定去看看。”周遠感到一陣刺痛：“這么快就決定了？”程雨桐避開他的目光：“機會難得，就像你說的。”她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有約會，早點休息吧。”周遠想再說些什么，但程雨桐已經轉身開始收拾茶具，背影透著一股拒絕再談的決絕。他只能拿起相機包，默默離開。走在回家的路上，周遠回想著這一天的起伏——從發現祖輩的愛情故事，到與程雨桐共同創作的默契，再到吳妍突然出現帶來的混亂……最讓他心痛的是程雨桐提到杭州工作時那決然的表情。手機震動，是程雨桐發來的消息：“忘了給你看，今天新配方的冷泡谷雨茶，裝在玻璃瓶里的效果。”附帶的照片上，淡綠色的茶湯在玻璃瓶中晶瑩剔透，瓶身上貼著簡約的標簽，上面寫著“谷雨·憶”三個字，旁邊是一行小字：“一杯穿越時空的思念”。周遠突然明白了什么，加快腳步向家走去。他有太多話想對程雨桐說，但不是通過短信，不是倉促之間。他需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感情，就像整理攝影展的照片一樣，選出最真實的那一張。回到家，周遠打開電腦，開始編輯一組特殊的照片——這組照片的主角不是風景，不是民俗，而是程雨桐。有她低頭泡茶的專注，有她陽光下透明的耳廓，有她讀到祖母日記時含淚的微笑……每一張都捕捉到了她最真實的瞬間。周遠將這些照片導出到一個單獨的文件夾，命名為“谷雨·桐”。然后他打開郵箱，給杭州茶研所寫了一封信，附上了程雨桐創新谷雨茶的詳細記錄和他拍攝的制作過程照片。做完這些，他看了看時間——凌晨兩點。窗外，上海的夜空罕見地出現了幾顆星星。周遠想起程奶奶日記中的一句話：“谷雨時節的星空最是清澈，仿佛能照見人心。”他拿起手機，給程雨桐發了一條消息：“明天見完陳館長，我有話對你說。關于杭州，關于我們，關于未來。”發完這條消息，周遠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無論明天會發生什么，至少他不會再像祖父那樣，讓心愛的人在谷雨時節獨自等待。 （三）外灘美術館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四月末的陽光，周遠站在展廳中央，最后一次調整照片的位置。今天是“谷雨記憶”攝影展的開幕日，過去兩周的緊張籌備終于要見分曉。“燈光再調亮一點。”周遠對工作人員說，指向程奶奶那組老照片的展區。照片中年輕的程雪梅站在梅隴村的桑樹下，笑容里藏著那個時代的堅韌與期待。手機震動，是程雨桐發來的消息：“在路上，堵車了。茶具和茶葉都準備好了，二十分鐘到。”周遠回復了一個“好”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自從那天吳妍突然出現后，他們之間有種微妙的距離感，但籌備展覽的過程中，那種默契又慢慢回來了。程雨桐最終去了杭州面試，但回來后對結果只字未提。“周老師，陳館長找您。”助理在門口招手。陳館長是個五十多歲的儒雅男子，戴著圓框眼鏡，正站在入口處的巨幅照片前欣賞。那是周遠拍攝的程雨桐在梅隴村泡谷雨茶的場景，晨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低頭斟茶的樣子仿佛與自然融為一體。“周遠啊，這張照片很有意境。”陳館長贊嘆道，“靜態中見動態，傳統中見現代。今天程小姐會現場演示茶藝吧？”周遠點點頭：“她會用祖傳的谷雨茶具，泡制創新配方的谷雨茶。”“傳統與創新結合，正是我們美術館提倡的理念。”陳館長拍拍周遠的肩，“對了，吳妍說你有意向在我們館做駐館藝術家？”周遠皺眉：“吳妍說的？”他正想解釋，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程雨桐到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頭發松松地挽起，幾縷發絲垂在頸邊，襯得肌膚如雪。手里捧著一個古樸的木盒，想必裝著那套珍貴的谷雨茶具。看到周遠，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來。“抱歉，路上耽擱了。”程雨桐的氣息有些急促，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我把茶席設在哪個位置？”周遠領她到展廳中央特設的茶藝區：“這里，光線最好。”他接過木盒，手指不經意擦過她的指尖，兩人同時像觸電般微微一顫。程雨桐低頭布置茶席，動作優雅而精準。周遠注意到她今天特意化了淡妝，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唇色是溫柔的豆沙紅。“杭州……面試怎么樣？”周遠終于問出憋了幾天的問題。程雨桐的手停頓了一秒，又繼續擺弄茶具。“他們給了offer，待遇很好。”她抬頭看了周遠一眼，“但我還沒決定。”周遠的心跳漏了一拍：“為什么？”程雨桐正要回答，陳館長帶著幾位嘉賓走了過來：“這位就是茶藝師程小姐吧？久仰了！周遠的照片把您拍得很有神韻，但真人更勝一籌啊！”接下來的半小時，程雨桐被團團圍住，解答關于谷雨茶的各種問題。周遠也被媒體和同行拉住，無暇繼續剛才的談話。開幕式正式開始前，他最后檢查了一遍展廳，確保每個細節都完美無缺。“周遠。”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吳妍不知何時出現在展廳，一身利落的黑色職業裝，紅唇奪目：“展覽很成功啊，恭喜。”周遠點點頭：“謝謝。不過關于駐館藝術家的事……”“我幫你爭取到了。”吳妍打斷他，得意地笑著，“年薪三十萬，獨立工作室，還有出國交流機會。”她湊近，香水味濃烈得刺鼻，“怎么樣，比跟著那個賣茶的強吧？”周遠后退一步：“吳妍，我從來沒同意過……”“各位來賓，‘谷雨記憶’攝影展現在正式開始！”主持人的聲音通過麥克風響徹整個展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開幕式按流程進行，陳館長致辭，周遠簡短介紹創作理念，然后是程雨桐的谷雨茶藝表演。她跪坐在茶席前，每一個動作都如行云流水——溫杯、投茶、注水、出湯……茶香隨著蒸汽在展廳中彌漫，觀眾們屏息觀賞，仿佛置身于遠離塵囂的茶山。周遠站在人群外圍，鏡頭對準程雨桐。透過取景框，他看到她專注時微蹙的眉頭，斟茶時手腕優雅的弧度，還有奉茶時眼中溫柔的光。這些細節他拍了無數遍，卻依然拍不夠。表演結束后，觀眾報以熱烈掌聲。許多人涌向茶席，品嘗程雨桐特制的谷雨茶。周遠看到她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解答問題，介紹茶文化，偶爾抬頭尋找他的身影，兩人目光相遇時，她會露出一個只有他能看懂的笑容。下午三點，開幕式結束，觀眾陸續離開。程雨桐在收拾茶具，周遠則和工作人員確認撤展事宜。吳妍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只留下一張名片，背面寫著：“駐館藝術家合同已備好，周一簽。”“累了吧？”周遠走到茶藝區，程雨桐正在擦拭那把珍貴的紫砂壺。她搖搖頭，眼睛因為疲憊而顯得更加明亮。“很開心，很多人對谷雨茶感興趣。”她猶豫了一下，“我看到吳妍來了？”周遠嘆了口氣：“她幫我‘爭取’了一個駐館藝術家的職位。”程雨桐的手停頓了一下：“那……很好啊。恭喜你。”“但我沒打算接受。”周遠直視她的眼睛，“我有別的計劃。”程雨桐抬頭，眼中帶著詢問。周遠拿出平板電腦，打開一個文件夾：“給你看樣東西。”文件夾名為“谷雨·桐”，里面是上百張程雨桐的照片——她在晨光中采茶，在雨中撐傘，在茶席前沉思，在陽光下微笑……每一張都捕捉到了她最自然、最真實的神態。“這些……”程雨桐的手指輕觸屏幕，一張張翻看，表情從驚訝到感動，“你什么時候……”“從我們重逢那天起。”周遠輕聲說，“我的鏡頭就再也無法離開你。”程雨桐的眼中泛起淚光，她迅速低頭，長發垂落遮住了臉：“周遠，我……”“先別說話。”周遠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這是我想對你說的。”程雨桐打開信封，里面是一份詳細的企劃書，封面寫著《“谷雨茶香”文化空間構想》。她快速瀏覽內容，表情逐漸從困惑變為震驚。“你想把茶莊改造成……”“一個融合傳統茶藝和現代攝影藝術的文化空間。”周遠接過話，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干澀，“一樓保留茶莊原貌，作為傳統茶文化展示區；二樓改造成茶藝教室和創新茶飲體驗區；閣樓……可以做一個小型攝影畫廊，展示節氣主題作品。”程雨桐的嘴唇微微顫抖：“那杭州的工作……”“如果你想去，我完全理解。”周遠艱難地說，“但這個計劃……只有和你一起才有意義。”展廳突然安靜下來，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照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分界線。程雨桐站在光里，周遠站在陰影中，仿佛兩個世界短暫地相遇。“你知道嗎？”程雨桐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片茶葉落入水中，“我小時候經常偷偷跟在你后面，看你和小伙伴們在弄堂里玩耍。”周遠驚訝地看著她。“有一次你踢球摔倒了，膝蓋流血，我跑回家拿了奶奶的藥箱。”程雨桐繼續說，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但你媽媽已經幫你包扎好了，我只能躲在墻角看著……那瓶紅藥水在我書包里放了一整個夏天。”周遠的心像被一只溫暖的手攥住了：“我不知道這些……”“后來你家搬走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程雨桐抬起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直到谷雨那天，你在茶莊門口出現……就像做夢一樣。”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周遠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他向前一步，踏入陽光中，輕輕握住程雨桐的手：“所以……杭州？”程雨桐搖搖頭，淚水終于滑落。“我拒絕了。昨天就回復了郵件。”她深吸一口氣，“奶奶的茶莊是我的根，而你……你是我無法抗拒的引力。”周遠感到一陣眩暈般的喜悅，他緊緊抱住程雨桐，感受到她同樣劇烈的心跳。茶香、陽光和她發間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只屬于這個時刻的味道。“那個文化空間……真的可行嗎？”程雨桐在他耳邊輕聲問。周遠松開她，從包里又拿出一個文件夾：“這是陳館長剛才給我的。他看了我們的展覽，非常欣賞傳統與現代結合的理念，愿意以美術館名義提供初期資助。”程雨桐翻看文件，眼睛越睜越大：“這……太不可思議了。”“還有更好的消息。”周遠笑著說，“杭州茶研所所長今天也來了，他嘗了你的創新谷雨茶，非常欣賞。他們愿意以合作形式支持‘谷雨茶香’，不需要你常駐杭州。”程雨桐捂住嘴，眼淚再次涌出：“你怎么不早說？”“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周遠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就像你說的，谷雨讓我們重逢，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程雨桐突然踮起腳尖，在周遠臉頰上輕輕一吻：“謝謝你。”她的臉紅得像四月的杜鵑，“為了這一切。”周遠呆住了，隨即笑著指向自己的另一邊臉頰：“這邊也要。”程雨桐輕捶他的肩膀，破涕為笑：“別得寸進尺！”兩人笑作一團，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周遠幫程雨桐收拾完茶具，手牽手走出美術館。四月的上海，梧桐絮如雪般飄舞，空氣中彌漫著初夏將至的氣息。“對了，吳妍那邊……”程雨桐有些擔憂地問。周遠掏出手機，當著她的面給吳妍發了條消息：“感謝好意，但我已另有計劃。祝好。”然后他按下關機鍵，“解決了。”程雨桐搖搖頭，眼中滿是柔情：“你真是……”“完美男友人選？”周遠調皮地眨眨眼。“自戀狂。”程雨桐笑著糾正，卻更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回到茶莊，兩人迫不及待地開始規劃“谷雨茶香”的細節。程雨桐翻出奶奶留下的所有茶方和筆記，周遠則繪制空間改造的草圖。他們討論到深夜，茶喝了一壺又一壺，卻毫無倦意。“我們可以按二十四節氣輪換主題茶單。”程雨桐興奮地說，“每個節氣推出相應的傳統茶和創新茶飲。”“同時舉辦小型攝影展，展示對應節氣的民俗照片。”周遠點頭指著草圖補充道，“這里可以做成一個‘記憶墻’，展示我們收集的老照片和故事。”程雨桐突然安靜下來，目光落在墻上程奶奶的老照片上：“奶奶和爺爺……一定會為我們高興的。”周遠走到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他們以另一種方式團聚了。”夜深了，程雨桐堅持要送周遠到弄堂口。四月的夜風帶著花香，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兩人在路燈下駐足，影子在地上交疊。“明天我去找裝修公司。”周遠說道，“你準備一下茶單和教學計劃？”程雨桐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還有個東西給你。”她跑回茶莊，不一會兒拿著一個小木盒回來，“給你的。”周遠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精致的紫砂茶杯，杯底刻著一個小小的“桐”字。“這是……”“我親手做的。”程雨桐有些羞澀地說，“第一次嘗試，不太完美……但我想讓你有專屬的杯子。”周遠鄭重地捧著杯子，仿佛它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我會每天用它喝茶。”“每天？”程雨桐挑眉，“你確定要天天來茶莊報到？”周遠笑著湊近她耳邊：“我正打算問，能不能搬來閣樓住？省房租。”程雨桐紅著臉推開他：“想得美！”但她的眼睛在笑，“至少等‘谷雨茶香’正式開業后再說。”“那就是同意了？”周遠得寸進尺。程雨桐沒有回答，只是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然后轉身跑回茶莊，留下一串清脆的笑聲。周遠站在原地，手指輕觸嘴唇，那里還留著她的溫度和淡淡的茶香。抬頭望去，茶莊二樓的小窗亮著溫暖的燈光，隱約可見程雨桐的身影在窗前忙碌。他想起程奶奶日記中的一句話：“谷雨茶最宜趁熱飲，情意最貴及時訴。”這一次，他沒有讓心意隨著時間流逝。周遠知道，從今往后的每一個谷雨時節，他都不會再獨自度過。 （四）開業當天，清晨五點的上海還籠罩在薄霧中，程雨桐已經站在"谷雨茶香"的門前，手指輕撫那塊嶄新的木質招牌。三個月的籌備期轉瞬即逝，茶莊從里到外煥然一新，卻依然保留著那份歲月沉淀的溫潤質感。“緊張嗎？”周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提著兩杯豆漿和剛出鍋的生煎包，晨露打濕了他的發梢。程雨桐接過早餐，指尖相觸的瞬間，一股暖流涌上心頭。這三個月來，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她負責茶藝培訓和茶單設計，他負責空間改造和影像記錄。從清晨到深夜，從爭執到和解，從生疏到默契……每一步都走得踏實而堅定。“有點。”她咬了一口生煎，滾燙的湯汁在口中爆開，“昨晚夢見茶席打翻了，所有客人都失望地離開……”周遠笑著擦去她嘴角的油漬：“不會的。你知道昨天試營業的反饋有多好嗎？陳館長帶來的那群文化界人士，對你那款‘谷雨·憶’贊不絕口。”程雨桐想起昨天那位著名美食評論家品嘗冷泡谷雨茶后驚喜的表情，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這款以祖母配方為基礎，加入微量茉莉和薄荷的創新茶飲，已經成為“谷雨茶香”的招牌。“走吧，最后檢查一遍。”周遠掏出鑰匙，推開茶莊大門。晨光透過新裝的落地窗灑進來，照亮了這個融合傳統與現代的空間。一樓保留了老茶莊的原貌，只是將柜臺改成了開放式茶席；二樓是茶藝教室和創新茶飲體驗區，墻上掛著周遠拍攝的二十四節氣系列照片；閣樓則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攝影畫廊，展示著“谷雨記憶”主題作品和兩家祖輩的故事。程雨桐走到中央茶席，檢查每一件茶具的位置。那把刻有"周"字的紫砂壺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是周遠祖父的照片和程奶奶的日記復制頁。這是“谷雨茶香”最珍貴的展品，也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紐帶。“對了，這個給你。”周遠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程雨桐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銀質項鏈，吊墜是一片精巧的茶葉造型，葉脈清晰可見。“這是……”“用你第一次教我炒茶時用的那片茶葉做的模型。”周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開業禮物。”程雨桐的眼眶瞬間濕潤。三個月前，她還是個按部就班的茶藝師，從未想過自己會創業，更沒想過會和童年暗戀的對象成為伴侶兼合伙人。而現在，站在這個煥然一新的空間里，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幫我戴上？”她轉過身，撩起長發。周遠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后頸，項鏈扣上的瞬間，他在她頸后落下一個輕吻。程雨桐轉身擁抱他，聞到他身上熟悉的茶香和淡淡的松木氣息。“我們做到了。”她輕聲說。上午十點，“谷雨茶香”正式開業。門口的花籃排成長龍，除了親朋好友送的，還有杭州茶研所、外灘美術館等合作單位的賀禮。程雨桐穿著淡青色的改良旗袍，周遠則是一身簡約的亞麻西裝，兩人站在門口迎客。第一批客人是附近的街坊鄰居，他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間。老李頭拄著拐杖，瞇著眼睛環顧四周：“小程啊，你奶奶要是看到茶莊變成這樣，一定很欣慰。”程雨桐攙扶老人坐下，親自為他泡了一杯傳統谷雨茶：“李爺爺，您嘗嘗，還是原來的配方。”老李頭抿了一口，咂咂嘴：“嗯，是這個味！不過……”他狡黠地眨眨眼，“我聽說你們有新花樣？”程雨桐笑著推薦了“谷雨·憶”冷泡茶，老人嘗過后豎起大拇指：“老樹發新芽，好！”隨著時間推移，客人越來越多。有慕名而來的茶藝愛好者，有看了媒體報道前來的文化人士，也有偶然路過的游客。二樓茶藝教室的第一節課"谷雨茶入門"座無虛席，程雨桐的助手忙得腳不沾地。中午時分，周遠正在閣樓為幾位攝影愛好者講解作品，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騷動。他下樓一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軍人站在中央茶席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把紫砂壺，眼中含淚。“請問您是……”周遠上前詢問。老人轉過身，仔細打量周遠：“你是周志遠的孫子？”周遠心頭一震：“您認識我爺爺？”“我是徐衛國，你爺爺的戰友。”老人聲音哽咽，“1949年渡江戰役，我們是一個連的。”程雨桐聞聲趕來，聽到這番話，立刻請老人到安靜的茶室就座。徐老從懷里掏出一個泛黃的牛皮紙信封，顫抖著遞給周遠：“這是你爺爺留給我的，說如果他能活著回來，就親自交給程雪梅；如果他……就讓我找機會轉交。”周遠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封已經褪色的信和半塊青白玉佩。信紙上的字跡因為年代久遠而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是爺爺的筆跡：“雪梅：若你收到此信，我已不在人世。這半塊玉佩是我們周家祖傳之物，本打算重逢之日贈你作為聘禮。如今陰陽兩隔，唯愿此玉代我守護你一生平安。今生無緣，來世再續。永遠愛你的志遠。”程雨桐捂住嘴，淚水奪眶而出。周遠緊握玉佩，感到一種穿越時空的沉重。“你爺爺犧牲前，把這封信和玉佩交給我。”徐老抹了抹眼睛，“他說程雪梅在梅隴村等他，讓我無論如何要把東西送到。但戰后我重傷昏迷，醒來時已經過了大半年，再去梅隴村打聽，說程家已經搬走了。”老人痛苦地搖頭：“我找了很多年，直到退休后定居上海，偶然在報紙上看到程記茶莊的報道，才找到程雪梅。但那會兒她已經……病重了。”程雨桐想起奶奶臨終前那段日子，確實經常有位老人來茶莊，但當時她只以為是普通客人。“我把事情告訴了程雪梅，她聽完很平靜，只是捧著那封信看了很久。”徐老回憶道，“她說‘不怪你，這都是命’，然后請我喝了杯茶……那是我這輩子喝過最苦的茶。”周遠和程雨桐相視一眼，同時想到了程奶奶日記中那句“谷雨茶最苦，苦不過相思”。“后來我每年清明都去給老周掃墓，也會來茶莊坐坐。”徐老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包，“程雪梅去世前，給了我這個，說如果有一天志遠的后人找來，就轉交給他。”布包里是另外半塊玉佩，完美地與周遠手中的半塊吻合。兩塊玉拼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如意結圖案。“這……”周遠震驚地看著玉佩，“奶奶一直保存著……”“她說‘這輩子等不到的人，下輩子總會遇見’。現在看來……”徐老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周遠和程雨桐，"她說的沒錯。"送走徐老后，兩人久久不能平靜。周遠將完整的玉佩放在紫砂壺旁，作為"谷雨茶香"最珍貴的展品。程雨桐則把那封信抄錄下來，與程奶奶的日記一起展示。下午三點，正當客流達到高峰時，一對衣著考究的中年夫婦走進茶莊。程雨桐正在二樓授課，透過玻璃窗看到他們，手中的茶壺差點滑落。“爸？媽？”她匆忙結束課程，跑下樓，“你們怎么來了？”程父環顧四周，眉頭微皺：“這就是你放棄杭州高薪工作選擇的事業？”程母則直接走向展示區，拿起一份價目表：“一杯茶賣68元？會有人買嗎？”周遠察覺到氣氛不對，上前自我介紹：“叔叔阿姨好，我是周遠，雨桐的……”“合伙人，我們知道。”程父冷淡地打斷，“雨桐在郵件里提過你。”程雨桐緊張地絞著手指。父母常年在國外從事貿易，對她放棄穩定工作選擇創業一直持反對態度，這次突然回國顯然是為了“實地考察”。“爸，媽，我帶你們參觀一下吧。”她試圖緩和氣氛。參觀過程中，程父對每個細節都提出質疑——裝修成本太高、茶飲定價不合理、客流量不穩定……程母則更關心女兒的個人生活，不斷詢問“這個周遠是什么背景”、“你們真的只是合伙人嗎”之類的問題。周遠默默退到一旁，給一家人留出空間。他理解程父程母的擔憂，換做是他自己的孩子做出這樣的選擇，他也會不放心。但理解歸理解，心里還是像壓了塊石頭般沉重。傍晚時分，客流漸少，程父終于坐下來，點名要喝那款“天價”的“谷雨·憶”。程雨桐親自沖泡，手法嫻熟優雅。周遠遠遠地看著，為她驕傲又心疼。“嗯……”程父品嘗后，表情略有松動，“確實……有獨到之處。”程母則對展示區的祖輩故事產生了興趣，特別是那封剛展出的信和玉佩。她小聲詢問女兒詳情，聽著聽著，眼眶漸漸紅了。“所以，你們是因為祖輩的關系才……”程母欲言又止。程雨桐搖頭：“不，媽。我們重逢是巧合，相愛是選擇，創業是共同的理想。”這句話恰好被走過來的周遠聽到，他的心像被溫水浸泡過一般柔軟。他鼓起勇氣，坐到程父對面：“叔叔，我想跟您詳細介紹一下我們的商業計劃。”接著，周遠用專業的數據和清晰的規劃，向程父展示了“谷雨茶香”的短期目標和長期愿景。他不僅分析了上海文化消費市場的潛力，還展示了已經達成的合作意向——包括茶研所的技術支持、美術館的聯合活動、幾家高端酒店的供貨協議……程父的表情從懷疑到驚訝，最后變成了若有所思。當周遠提到“我們希望三年內將′谷雨茶香’打造成上海文化地標，五年內擴展到長三角地區”時，程父甚至開始點頭。“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程父最終說，“但創業艱難，你們準備好了嗎？”周遠看向程雨桐，兩人相視一笑：“我們不怕苦。”程母拉著女兒的手：“那你們……不只是合伙人吧？”程雨桐紅著臉點頭：“我們在一起了。”出乎意料的是，程母竟然笑了：”我就知道！你看他的眼神，跟你奶奶照片里看周爺爺的眼神一模一樣。”當晚打烊后，四人一起吃了頓飯。程父雖然話不多，但態度明顯軟化，甚至主動詢問是否需要資金支持。程母則對周遠小時候的事情格外感興趣，聽到他描述童年記憶里的程雨桐時，笑得合不攏嘴。“你們祖輩的故事太感人了。”程母擦著眼角，“一定要好好傳承下去。”送走父母后，程雨桐長舒一口氣，靠在周遠肩上：“他們比我想象的……接受得快。”周遠輕吻她的發頂：“因為他們看到你是真的快樂。”轉眼到了五月，“谷雨茶香”運營一個月，不僅實現了收支平衡，還積累了一批忠實客戶。程雨桐的節氣茶單備受好評，尤其是她創新的“谷雨·憶”系列，已經成為網紅產品。周遠的攝影作品也被多家媒體轉載，甚至有出版社聯系他出書。最讓他們驚喜的是，陳館長提議在美術館舉辦一個“節氣生活”特展，邀請"谷雨茶香"作為茶文化代表參與。這意味著他們的理念正在被主流文化界認可。谷雨過后的一個周末，周遠和程雨桐驅車前往梅隴村。帶著那把紫砂壺和玉佩，他們想在這個祖輩約定的地方，舉行一個小小的紀念儀式。梅隴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村落，但村口那棵老桑樹依然枝繁葉茂。兩人在樹下鋪開茶席，程雨桐用紫砂壺泡了一壺谷雨茶，倒入兩個杯子。“敬爺爺奶奶。”周遠舉起茶杯。“敬重逢。”程雨桐輕聲說。茶香在春風中飄散，桑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那些被時光掩埋的故事。周遠拿出相機，拍下程雨桐在桑樹下微笑的側臉。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宛如七十多年前那個年輕的程雪梅。“你知道嗎？”程雨桐突然說，“奶奶日記里寫過，她每年谷雨都會泡兩杯茶，一杯自己喝，一杯留給爺爺。”周遠握住她的手：“現在他們可以共飲一杯了。”回程的路上，周遠突然將車停在了路邊。“怎么了？”程雨桐疑惑地問。周遠沒有回答，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絨盒，單膝跪在了車前：“程雨桐，我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有些人，一眼就是一輩子。你愿意……成為我的妻子嗎？”程雨桐的眼淚瞬間涌出。她想起奶奶日記里的最后一句話：“若有來世，愿在谷雨時節，與君重逢。”“我愿意。”她拉起周遠，緊緊抱住他，“在每一個谷雨時節，和之后的每一天。”回到上海，兩人開始籌備婚禮，同時也計劃著“谷雨茶香”的擴展。程父出人意料地主動提出投資，幫他們在法租界物色了一處更大的場地，準備開設分店。開業兩個月后的一個晚上，打烊時分，周遠和程雨桐坐在茶莊二樓，分享一杯冷泡“谷雨·憶”。窗外是上海的萬家燈火，窗內是茶香氤氳的小世界。“想到明年谷雨，我們就結婚了。”程雨桐靠在周遠肩上，輕聲說道。周遠輕撫她的長發："奶奶和爺爺會在天上祝福我們的。"“我有個想法。我們可以在每個谷雨時節舉辦‘重逢茶會′，邀請那些因為戰爭、動蕩而分離的人，來這里喝茶、講故事、尋找失散的親人。”程雨桐突然坐直身體。“太棒了！這完全符合‘谷雨茶香’的理念——傳承記憶，連接情感。”周遠兩眼放光。兩人越聊越興奮，連夜起草了活動方案。程雨桐負責茶藝部分的設計，周遠則構思影像記錄的方式。工作到深夜，他們相擁而眠，夢中是谷雨時節的蒙蒙細雨，和那棵見證愛情的老桑樹。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茶莊，落在中央茶席的紫砂壺上。壺中的茶葉經過一夜浸泡，散發出醇厚的香氣，仿佛在訴說那些跨越時空的故事——關于等待，關于重逢，關于在正確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周遠和程雨桐知道，從今往后的每一個谷雨時節，他們都會在這里，用一杯茶的溫度，溫暖更多人的記憶。而他們的故事，也將成為“谷雨茶香”最動人的篇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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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谷雨】谷雨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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