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陵晚霞

泉哥

文字原創/泉哥圖片截圖/泉哥編輯制作/泉哥背景音樂/泉哥散文原創，版權所有，不得侵犯。 吉安位于江西省中西部，古稱廬陵。 （一） 贛江的肋骨在暮色中蘇醒。八根斜拉索正以弦月的弧度切開云層，把天穹切割成赤金色的菱形。吉安大橋的鋼索在晚風中震顫，像豎琴被無形的手指撥動，將沉入江心的夕陽彈奏成粼粼的波光。我數著橋面延伸的陰影，發現每一塊混凝土都在吞咽晚霞的余燼。 （二） 江鷗掠過第三根橋墩時，云層忽然沸騰起來。橘紅色的火焰從西方天際線漫卷，仿佛有人打翻熔化的青銅，順著鷗鳥的翅尖流淌成液態的光河。大橋的倒影在燃燒的江面上碎成萬點金箔，每個斷面都折射出不同的紅——那是漢墓漆器的朱砂紅，是渼陂古村燈籠的珊瑚紅，是白鷺洲書院殘碑滲出的鐵銹紅。暮色在鋼筋與玻璃幕墻的褶皺里沉淀，讓現代建筑的棱角裹上千年釉色。 （三） 東岸的塔吊仍在揮舞鋼鐵手臂，將最后幾縷晚霞編織成腳手架上的安全網。西岸的釣者收起銀亮的漁竿，竿梢挑著的卻不是魚，而是一串串懸在空中的晚鐘。江水吞咽著光的碎片，漩渦里旋轉著文天祥《正氣歌》的殘句，漩渦邊緣漂浮著電子廠女工遺落的淡藍色口罩。大橋拱頂的霓虹燈忽然亮起，驚飛了棲息在斜拉索上的八十一只灰椋鳥。 （四） 晚霞最濃烈的時刻，整條贛江都成了流動的釉彩。吉州窯的匠人曾在這樣的暮色里開窯，碎瓷般的云霞墜入江心，化作青原山飄來的鐘聲。此刻混凝土橋墩上的裂紋里，鐵紅色的氧化物正與八百年前窯變的紋路暗自呼應。歸舟推開鑲著金邊的波浪，船舷兩側漂浮著吉州古榕的氣根，根須間纏著碎瓷與光纖交織的星芒。 （五） 天空開始冷卻成青瓷的冰裂紋。晚霞褪為薄如蟬翼的緋紗，纏繞著大橋主塔頂端的航空警示燈。江心洲的蘆葦突然集體搖曳，把殘存的光斑搖成細碎的銀鱗。對岸工地的電焊火花次第綻放，像是有人在暮色里點燃微型煙花，又像是宋代畫師在《瀟湘八景圖》的留白處，不慎抖落的火星。 （六） 暮色沉降時，橋面開始吞吐光的潮汐。電動車的尾燈串成赤鏈蛇，在漸暗的江面上游動；貨輪的探照燈切開靛青色的水幕，驚起沉睡的江豚。晚霞最后的余暉凝在斜拉索的雨珠里，每滴雨水都包裹著微型落日。當第一顆星釘入鋼索交叉的節點，我聽見歐陽修在《醉翁亭記》里藏著的暮鼓，正穿越北宋的暮色，敲響在吉安大橋的預應力箱梁之間。 （七） 夜色終于縫合了天與水的裂縫。霓虹燈帶沿著橋拱流動，如同液態的銀河注入混凝土的河床。但那些被晚霞浸透的瞬間仍在黑暗中發酵：被鍍金的塔吊，燃燒的江鷗，古瓷紋路里的暮色，以及所有懸在鋼索上的、未及墜落的光。吉安大橋在贛江的脊背上弓起身軀，成為一柄永不歸鞘的劍，劍鋒永遠指向正在消逝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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