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故事：小酒桶 [法]居伊-德-莫泊桑

寧永勤

埃佩維爾鎮(zhèn)上開客店的希科老板，終于和72歲的瑪格盧瓦爾老婆婆簽訂了一份特殊的合約：他每個月給老婆婆250法郎，老婆婆百年之后，她那價值6萬法郎的農(nóng)莊歸?？扑?。 三年過去了，這位老太太非常健壯。她好像一天也沒見老，?？瓶删捅^失望極了。他覺著這筆錢好像已經(jīng)付了半個世紀了，他覺得自己受了騙，上了當，破產(chǎn)了。過了一陣子他就要去看望一下那個老婆婆，就好比人們七月間到地里看麥子，是否已經(jīng)熟得可以開鐮收割。 　　他束手無策，一看見她，就恨不得把她掐死。他于是琢磨起辦法來了。終于有一天，他又來看她，興高采烈地搓著手。閑聊了幾分鐘以后，他說：“我說，老婆婆，您到埃佩維爾來的時候，為什么不上我那兒去吃飯呢？外邊有人說閑話，說咱們的交情破裂了，我聽著心里很難受。您知道，親愛的老婆婆，上我那兒吃飯，一個錢也不用花。吃頓把飯，我是不計較的。您只要一想著來，就別客氣，盡管來好啦，這反倒叫我高興?！?lt;/p> 　　瑪格盧瓦爾老婆婆用不著第二次邀請；第三天，她坐著她的馬車，就來到了客店，理所當然似的要求那份店主人已經(jīng)許下的午飯。 客店老板心花怒放，像招詩貴婦人似的招待了她，又是子雞，又是灌腸，還有鰻魚、羊腿和肥肉片兒白菜。可是她幾乎什么也沒有吃，因為她從小過的是儉樸生活，一向只吃點湯和一塊抹黃油的面包，就行了。 　　希科大失所望，只好一個勁兒地勸她吃，而且她什么也不喝，就連咖啡也不肯喝。他問道：“您總可以喝一小杯吧？” “這倒行，可以的。我不拒絕?！?lt;/p> 他于是使足了勁向客店的那一頭喊道：“羅薩利，快拿白蘭地來，要上等的，最純的！” 女侍出現(xiàn)了，拿著一個貼著一張葡萄葉形商標的長瓶子。 　　他斟了兩小杯。 “嘗嘗這個吧，老婆婆，這可是好東西?！?lt;/p> 那位老婆婆慢慢地喝起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為的是好多享受一會兒。等把那杯喝完，她把剩下的點點滴滴也倒在嘴里，然后表示：“一點不錯，真是好酒?！?lt;/p> 她的話還沒說完，?？埔呀?jīng)給她斟上了第二杯。她想拒絕，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跟喝第一杯一樣品了好久。 　　他于是要請她喝第三巡，她拒絕了。他一再地勸說：“您看，這簡直是牛奶嘛；我喝十杯，十二杯，都不費勁，跟糖似的下去了，既不脹肚，也不上頭，簡直可以說在舌尖兒上就化成氣了。沒有比這對健康更有益處的了。” 她原來就很想喝，所以也就沒有堅持拒絕，不過她只喝了半杯。這時候，?？坪鋈灰幌伦幼兊梅浅？犊舐曊f：“好吧，您既然喜歡這個酒，我就送您一小桶吧，不為別的，就為讓您看看，咱們始終是一對好朋友?！?lt;/p> 　　那位老太太也沒有表示不要，就走了，她已經(jīng)多少有了一點醉意。 第二天，客店老板進入瑪格盧瓦爾老婆婆的院子，然后從車子里拉出一個箍著鐵圈的小木桶，他要她立刻嘗嘗，為的是證明完全是一模一樣的好白蘭地；等他們每人喝了三杯，他就一面起身一面表示：“您也知道，喝完了，咱們那兒還有，別客氣。我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完得越快，我越高興。”說完，他就爬上了他的輕便馬車。 　　四天以后他又來了。他走到跟前，問了好，幾乎挨著她的鼻子跟她說閑話，為的是聞聞她哈氣的味道。他聞出了酒香，于是她眉開眼笑了。 隔不了多久，當?shù)鼐蛡髡f開了，說瑪格盧瓦爾老婆婆常常獨自一個喝的爛醉如泥。有時候躺在她的廚房里，有時候躺在她的院子里，有時候躺在附近的路上，一動不動地跟死尸一樣，別人只好把她抬回去。 ?？撇辉偕纤胰チ?，有人跟他談到這個鄉(xiāng)下女人，他總要愁容滿面地嘟囔著說： 　　“她這把年紀，竟沾上這種嗜好，這不是太不幸了嗎？你瞧，一個人上了年紀，就無法可想了。早晚她得上個大當才算完?！?lt;/p> 果然，她上了個大當。第二年冬天，快到圣誕節(jié)了，她喝得爛醉，跌在雪地里死了。 ?？评习謇^承了農(nóng)莊，他對人說：“這個鄉(xiāng)下佬，她要是不貪杯，總還有十年好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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