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新生（九）集

寒雪吟春

《待人之道》待人傲慢不是高雅，阿諛奉承不是謙虛，待人苛刻不是嚴明，人格鄙賤不是心胸寬大。萬事往往就在一念之別，稍稍偏倚，境界便大不一樣。眼不見為凈。斤斤計較于紛紜世事，無異于自己把自己逼到狹窄的小天地里。摒棄了雜念，反而更容易接近那無聲之聲，無色之色。人貴有情感，然情感亦常常誤人。家族之變，朋友之失，若感情用事，只會把事情變得更壞，令朋友迷途而不知返。所以，要善于用理智以制之。一夜夢中，多少歡樂，多少傷憂，都被一聲雞鳴啼破。一生愛恨情仇到頭來，不也恍然大悟？紅塵看破，不就如睡夢驚覺般大徹大悟？月光下倚欄而眺，心早已飛升于飄渺虛空之境。在高入云霄的居室中推開門戶，坐看云聚云散，蕩胸生層云。求的便是這樣一份心境。貧中自有貧中之樂，閑中自有閑中之趣，刻意去追求富貴功利，往往只會徒增煩惱。坐擁家園一片靜，懂得以大觀眼看待人生拂逆種種，恁他世情乍寒乍晴，無非松花水月，這是嘗遍人情冷暖后的感悟吧。 《夫婦同游美景》老伙計，你好！五一之日，攜老妻同游無錫諸勝。我輩老無錫人，年已古稀，腿腳尚健，便起了游興。老妻亦欣然應允，只是臨行前絮絮叨叨，道是"人多""擁擠""不如在家"。我亦不理會，只管收拾些零食茶水，催她上路。先至惠山古鎮。這地方我少時常來，彼時游人稀少，青石板路上偶有老者踽踽獨行，茶館里三兩人閑坐，頗是清靜。如今卻大不同了，游人如織，摩肩接踵。老妻拽著我的衣袖，怕走散了。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不絕于耳。一爿豆腐花店前排了長龍，記得從前不過二，三角錢一碗，如今竟要十五元了。我買了二碗，與老妻分食。味道尚可，只是豆腥氣淡了些，想是豆子不如從前實在。"從前哪有這許多人，"老妻啜著豆腐花，忽然說道，"記得我們年輕時常來，還能在映山湖的河邊坐上半日，看云看水。"我點點頭。如今河邊也擠滿了拍照的游人，舉著各色奇形怪狀的桿子，將手機高高挑起，擺出種種姿勢。河水倒還清澈，映著那些笑臉，卻顯得格外忙碌。蠡園里亦是如此。假山亭臺間人頭攢動，導游舉著小旗，喇叭里傳出機械的解說聲。我與老妻尋了處僻靜角落坐下，看池中游魚。魚兒倒自在，不理會岸上喧囂，只管悠游水底。老妻從包里掏出半個饅頭，掰碎了投入水中，魚兒便聚攏來爭食。"這魚比從前肥了，"老妻道，"想是游人喂得多。"我想起兒時隨父親來此，也曾喂魚。那時魚少而精瘦，爭食也不似今日這般兇猛。父親教我辨認魚種，說這是鯽，那是鯉，那是鳊……如今父親已作古多年，魚亦換了模樣。黿頭渚上游人更甚。排隊登船時，老妻顯出疲態，我便扶她在路邊石凳上稍歇。一對年輕夫婦帶著孩子從我們面前經過，孩子手中拿著冰淇淋，滴在衣服上也不在意，只管蹦跳著向前。老妻望著他們，忽然笑了。"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黿頭渚么？"她問。我怎會忘記。那是我們剛結婚不久，她穿著淡藍裙子，在湖邊讓我給她拍照。膠卷相機，拍壞了便沒了，不似現在可以隨意刪除重來。那天她擺了許多姿勢，我卻只拍了兩張，因膠卷昂貴。后來洗出來，竟都模糊了，她為此生了許久悶氣。如今人人舉著手機，頃刻間可拍百張。湖邊石頭上坐滿了拍照的游人，有女子穿著古裝，長袖飄飄，擺出各種姿態，同伴則舉著相機圍著她轉。老妻看了，搖頭笑道："出生時辰好。"梅園里花事已過，游人稀少些。我們漫步其中，老妻說起從前一直帶孩子來賞梅的舊事。那時園中梅樹不如現在多，孩子們卻在樹下跑得歡快。如今梅樹多了，園子擴建了，孩子卻已成家立業，難得同游了。“下回叫他們一起來，"老妻忽然說，"帶上外甥女。"我應著，心下卻不抱希望。初三的孩子學習太忙了，功課繁重，哪有閑情陪兩個老人游園？最后至渤公島。天色向晚，游人漸稀。湖面上金光粼粼，遠處山色如黛。我與老妻坐在湖邊長椅上，看夕陽西沉。老妻從包里摸出兩個橘子，分我一個。橘子很甜，汁水順著指縫流下。"累了么？"我問。"還好，"老妻慢慢剝著橘子，"就是腿有些酸。"我想叫車回去，她卻說想再坐會兒。于是我們便坐著，看那夕陽一點一點沉入湖中，周遭漸漸安靜下來。偶爾有歸鳥掠過湖面，激起細微的漣漪。歸途中，老妻在車上睡著了，頭一點一點的，像個孩子。我望著窗外閃過的霓虹燈光，忽然覺得，今日所游之地，雖景物依稀，卻已非記憶中的模樣。游人多了，樓臺新了，花木繁了，連魚都肥了。而我和老妻，卻老了。老妻醒時，車已到家門口。她揉揉眼睛，問道："明天吃什么？"我想了想，說："煮點粥吧，清淡些。你明天又輪到你，還要去服侍你九十六歲的老媽，別太累了。"她點點頭，扶著車門慢慢下去。我跟著她，一步一步走上樓梯。鑰匙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故地重游，不過是一場與記憶的對照。景物非昨，人亦非昨。唯有身邊這個絮叨的老伴，與記憶中那個愛生悶氣的姑娘，眉眼間還留著幾分相似。 《謂文字》天地因為有了靈氣才變得生機勃發，四季因為有了靈氣，才顯得異彩紛呈，而這一切終歸都是因為人之存在，人之心領神會。春華秋實，夏雨冬雷，在文人騷客眼里，便如那平平仄仄、起起伏伏的音韻旋律，詩行里的情節蘊藉而風流。文字是人類感悟的記錄，是“不朽之盛事”。不過，寫文字的人也明白，極度的幸福、痛苦都賦予不了文字的靈性，文字的靈性存在于失去幸福又拼命尋找幸福的過程中。也可以說，文字的靈性是一種希望的昭示吧。有些詩草草看，雖只有兩句，人人都能看到想到極平常的話，細細品卻是人生最深切的經驗感覺，有動魄心驚、力透紙背之效。看似閑暇的時光，好好利用起來，認真的讀一點書，研討古詩韻律的無限樂趣，也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研讀佛經，乃是要通過文字，去證取清凈的佛性。可文字只是指引我們認證實相的所指，而非實相的本體。換言之，善于透過表象獲取事物的實質最為重要。若萬物靈秀繪我石壁，可以佇想可以臥游；紙墨絕品堆我窗下，有古人為友，可以賦歸去來兮。 《青春萬歲》老伙計，你好！今天是青年節。是青年人的節日，更是你我古稀老人的節日。青春如酒，敢與天地碰杯，歲月不老，青春不朽，無關年齡，青春萬歲。手機里你細細看嗎？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畫深處，有一尊千年前的飛天像。她衣袂飛揚，手持酒樽，以永恒的姿勢俯視人間。千年風沙未曾模糊她的神采，時光洪流反而讓那抹舉杯邀天的姿態愈發清晰——這恰是對青春最詩意的詮釋：真正的青春不是年華的刻度，而是敢與天地碰杯的勇氣。再看看，青銅器上的饕餮紋在歲月里生出銅綠，商周酒器的輪廓卻在時光中愈發清晰。兩千年前，孔子周游列國時隨身攜帶的青銅爵，斟滿了"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的醇香。當衛靈公問政，他舉爵而飲："吾十有五而志于學"，那爵中蕩漾的何嘗不是少年心氣？七十高齡的夫子，仍如少年般執著追尋禮樂之道，將暮年化作又一場青春的遠征。青銅會氧化，但盛滿理想的酒器永遠澄明。手機上再翻翻看看，佛羅倫薩的星空下，七十二歲的達芬奇仍在筆記本上涂抹飛行器的草圖。鵝毛筆尖流淌的墨跡里，有他二十歲時在韋羅基奧畫室偷師學藝的狡黠，也有五十歲創作《蒙娜麗莎》時的癡狂。當同時代的老人開始追憶往昔，這位文藝復興巨匠卻在手稿里寫道："我要繼續"。就像他筆下永遠微笑的蒙娜麗莎，真正的青春從不在年齡面前繳械，而是像陳年美酒般，在時光窖藏中愈發醇厚。錢鐘書晚年蝸居三里河，書房里擺著歌德八十歲完成的《浮士德》。當來訪者驚嘆于他古稀之年仍堅持每天閱讀外文原著，老人笑指書架上歌德的詩句："誰若游戲人生，他就一事無成；誰不能主宰自己，便永遠是個奴隸。"窗臺上的水仙年年重生，書頁間的批注日日更新。這讓人想起楊絳在《我們仨》中寫的："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青春的本質，原來是對生命永不停息的釀造。敦煌飛天的酒樽始終高舉，盛著月光釀成的勇氣。當我們以理想為曲，以堅持為窖，用每個當下發酵生命的醇香，歲月的年輪便化作橡木桶的紋路。不必懼怕白發侵鬢，真正的青春是梵高筆下永遠旋轉的星空，是蘇東坡"老夫聊發少年狂"的疏狂，是每一個敢與命運碰杯的清晨。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這杯青春之酒，當與天地共飲。老伙計，愿你我大家一路勇敢，一路向前！無關年齡，青春萬歲！ 《靜和欲》喝酒而醉，猶有醒時。而使世人昏昏噩噩終生不醒者，乃是以名利為麴，以聲色為水，所釀造的欲望之酒。無盡無休的欲望，像一個無法控制的魔鬼，占據著世人的靈魂。這個時代無疑是人的欲望膨脹到最大程度的一個時代。位子、房子、車子、票子、無一不讓人眼饞勞心，無一不讓人費神耗力。電視、報紙、書籍、網絡，連空氣中的飛沫傳來都是欲望的叫囂聲。佛云：有求皆苦。得到的是一種苦，得不到也是一種苦。誰能做到無欲而剛、清心寡欲、四大皆空？有幾人愿意自己的人生淡如一碗白開水？重要的是把握好欲望的度，奴隸欲望而不為欲望做奴隸，才能領略人生最大的幸福和美感。在這個時代，心靜如水才能排除雜念，無求無欲，心平氣和。但心靜也是相對的，靜只看到自己的內心，而看不到外部世界。自我封閉，孤陋寡聞，也沒有快樂。同時也要有閑逸之心，盆池拳石，蓬窗竹屋，處處都是有煙霞風月之趣。我們也不求萬世留名，只求干好每一件事。做善良人，有感恩心。人生如一杯酒，醉一回醒一回，無怨無悔，夠了！古詩有韻：“聲色娛情，何若凈幾明窗一坐息頃；利榮馳念，何若名山勝景一登臨時。”何妨讓自己在凈幾明窗坐下來靜一靜，在登山臨水中放下來想一想，也許你會發現，生命中有許多追求并非真的必要，只是一味地去追求，卻忘了當初的夢想與真實的心。 《古稀之年悟人生》老伙計，你好！你我都古稀啦！我想，你我更需要博愛，健康，無怨恨，寬容，知足，從容與平安。這很明顯可進一步提高你我老年的生活質量，懷有這種有益有味的良好態度，總會且將云水活心源，深度理解悟透人生的意義。你的心，決定了你我的生活，你的善，就是你我的風水，你的悟，決定了你我的智慧，你的德，就是你我的貴人。正如古人言，心為本源，善為道樞，悟破迷障，德引吉兆。當你我臨風而立時，衣袖間流轉著千年文脈的暗香。當提筆寫下"海納百川作壽杯"時，墨痕中分明可見莊子濠梁觀魚的從容，陶潛東籬采菊的恬淡。這份超然物外的智慧，恰似江南園林的漏窗，在虛實之間透出生命的真諦。你看嗎，明代張岱在《快園記》中構筑的"天地一園"，將山石草木化作心靈的倒影。他于西湖雪夜泛舟，在湖心亭與陌生人對飲三大白，不問來處不問歸途。這種超越世俗藩籬的胸襟，正如錢塘江潮涌過六和塔時，總能將泥沙俱下的人間紛擾蕩滌成萬里清波。博愛不是刻意為之的善舉，而是生命本真的自然流露。再看看，東坡居士在赤壁磯頭寫下"逝者如斯"時，江月依舊在波濤中沉浮千年。黃州城外的東坡上，他荷鋤耕種的身影與陶淵明南山采菊的剪影重疊。當京城繁華化作煙云，嶺南瘴氣轉為清風，這位"閑人"在荔枝樹下參悟了"此心安處是吾鄉"的真諦。真正的豁達，是看透得失后的從容起舞。沈周在《夜坐圖》中描繪的草堂燈火，照亮了五百年文人精神的星空。這位終生布衣的畫家，在洞庭煙雨中讀懂天地文章，在吳門巷陌里參透人生至味。他不求聞達的筆墨間，自有萬里江山的氣象。這種超越貧富的智慧，如同寒山寺的鐘聲，在楓橋夜泊的客船里，將功名利祿化作一縷輕煙。云卷云舒的蒼穹下，王維在輞川別業種竹聽泉，范仲淹在岳陽樓頭先憂后樂，白居易在香山草堂與山僧對弈。這些穿越時空的剪影，共同勾勒出中華文明最動人的精神圖譜——以天地為廬，化滄桑為歌。當我們學會在塵世喧囂中聆聽內心的清泉，方知真正的壽杯，原是用歲月釀就的云水禪心。老伙計，坦誠相見，恰如費孝通先生所言”各美其美，美美與共”，我想，總會激蕩出超越想象的華彩樂章！ 【摘錄閑詩】《布袋和尚千年禪詩》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底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我非孤獨不合群，只恐人情未必真寧坐小窗觀浮云，不與他人論是非 閑看庭前花開落，隨緣自在心安寧世間紛擾皆如夢，獨守清幽遠俗塵 臨崖傍水釣晨昏，落照風閑世外人一盞香茗吟愜意，半壺老酒醉清魂拋情棄舊江湖隱，罷世休名露草深臥看星移流歲月，梅妻鶴子共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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