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軼事：魂斷余洼塘·文／畢昭明

天下懷寧人畢昭明

山村軼事：魂斷余洼塘 在20世紀60年代末，畢家洞還是一座被貧困與閉塞緊緊束縛的小山村，一條蜿蜒彎曲的山路是它與外界相連的唯一脈絡，公路的影子在這里難覓蹤跡。當時公社駐地還是在龍泉范屋。?每當清晨來臨，如紗般的薄霧便悠悠地彌漫開來，輕柔地包裹著整個山村，營造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氛圍。然而，在這看似如詩如畫的表象之下，卻隱匿著沉悶且壓抑的氣息，仿佛一層無形的陰霾，沉甸甸地籠罩著，讓每一個村民的呼吸都變得艱難而沉重。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卻成為了妥妹生命中最后的時光。她最后一次路過村子后塘，微風輕輕拂過，撩起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花布藍衫，衣角隨風肆意翻飛，宛如一只折翼后仍在苦苦掙扎的蝴蝶，徒留滿心的不甘與哀傷。她停下腳步，靜靜地佇立在那里，目光越過后塘，望向對面的后山坡。在那里，她的心上人阿林正揮汗如雨，一鋤一鎬地奮力挖著屋基，每一下動作都承載著他們對未來的憧憬。妥妹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中打轉，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立刻飛奔到阿林身邊，與他訴說即將離別的不舍。可是，當話到嘴邊，卻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那些難以言說的無奈與悲哀，只能深深地埋進心底最深處。 妥妹孤身一人，腳步沉重地翻過后山小嶺，不知不覺來到余洼谷坊塘。春日的塘面如鏡，蓄滿盈盈春水，倒映著青山白云，美如畫卷。然而，這美景卻無法慰藉妥妹破碎的心。她再也抑制不住悲痛，癱坐在塘邊山坡上，放聲痛哭，淚水洶涌而出，很快浸透衣襟。良久，她緩緩起身，拖著沉重如鉛的步子挪到塘邊。她輕輕脫下鞋子，整齊擺放在岸邊，像是在與塵世做最后的告別。隨后，深吸一口氣，毅然縱身躍入水中，瞬間消失，只留下一圈圈漸次擴散的漣漪。 看禁人圣節恰在對面山頭，沉悶的跳水聲傳入他耳中。他驚恐地瞪大雙眼，下意識驚呼，可呼喊聲瞬間被呼嘯的山風撕成碎片，消散無形。圣節心急如焚，跌跌撞撞朝塘邊狂奔，碎石雜草多次險些讓他摔倒，他卻全然不顧。趕到塘邊時，水面上孤零零漂浮著一把木梳——那是阿林送給妥妹的定情信物。此刻的谷坊塘泛著幽藍冷光，漩渦不住打轉，宛如惡魔之口，無情吞噬了那個愛唱山歌的靈動少女。 扎排的漢子們聞訊，迅速劃著竹筏在塘面搜尋，竹竿攪動著濃稠如墨的塘水。然而整整一天過去，一無所獲，塘水似深不可測的謎團。無奈之下，眾人請來潛水好手潛入水底。隨著時間流逝，塘邊漸漸聚滿村民，焦急與擔憂寫在每個人臉上，空氣仿佛凝固。直到次日晌午，在泄洪道口的水草間，竹篙觸碰到異物。眾人小心翼翼拉起，妥妹的尸體終于浮出水面，卻早已沒了氣息。她頭發凌亂，纏滿水草，腫脹的面龐青白交錯，曾經明亮的雙眼緊閉，嘴角還掛著幾縷水草，似藏著無數未訴衷腸。衣襟敞開，貼身藏著的阿林照片，也被塘水浸泡得模糊不清，恰似他們夭折的愛情。 妥妹年輕的軀體被置于塘埂邊一塊空地的草席上，老人們圍攏過來，搖頭嘆息，眼中滿是憐憫。有人說，曾見妥妹父親癱坐在門檻上，緊攥著彩禮，神情麻木又復雜；也有人說，阿林多日后再未露面，深夜山中還斷斷續續傳來令人心碎的哭聲，飽含痛苦與悔恨。 半個時世紀的光陰如白駒過隙，余洼塘的水面漲漲落落，無聲記錄著歲月更迭。每當春日微風輕吻水面，層層漣漪便在塘心漾開，恍惚間，山谷里似有若隱若現的山歌聲隨風飄來——那是妥妹昔日歡快的嗓音，如今只化作縈繞在時光里的縹緲回響。塘邊曾有的松樹林早已被油茶商砍伐殆盡，漫山遍野的油茶樹接替了蒼翠。唯有妥妹的孤墳依舊靜立，春來時，落英逐水，粉白花瓣簌簌墜入碧波，隨水流向遠方，恰似那段被時光掩埋的凄美往事；又或是殘紅委地，點點落花鋪滿墳前，在風中輕輕顫動，默默訴說著世事的滄桑無常。那個永遠停駐在青春歲月的少女妥妹，成了畢家洞人心中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她的故事，承載著特定時代的無奈與悲哀，如同一曲挽歌，在歲月的長河中久久回蕩，傾訴著無盡的遺憾與嘆息。 山嵐漫卷掩殘陽，村野蒼茫埋舊傷。軼史難書悲切痛，事因包辦毀鴛鴦。魂消玉殞清波里，斷念投身碧水塘。谷壑空鳴哀曲遠，坊邊孤冢訴離腸。 乙巳年谷雨?畢昭明作于安慶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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