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對坐在身后的女生姜暗生好感,每天看到她便莫名地歡喜。雖然情愫在心間無聲無息地發芽,但那時年齡還很小,應該不是愛情,只是一種莫名的喜歡,喜歡找機會和她說話,喜歡不時回頭看看她。有一天,她成了我的同桌,我逗她開心,也曾惹得她趴在課桌哭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91年的夏天,我和姜升入同一所初中,我的教室在教學樓的這頭,她的在教學樓的那頭,這幾乎是這座學校最遠的距離。我曾在入學不久后的某一天放學時看到過她的背影。那天,她坐在她父親的自行車后座上,穿著白色的衣裙,頭發上束著黃色的手帕,在擁擠的自行車流中若隱若現。這個畫面扎根在我的腦海里,讓我在隨后的很多年里夢到她的時候,都是這個場景,鮮活如昨。很是奇怪,那天以后,整個初中三年,我就再也沒有遇到過她,她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我的一位發小和姜同一個班級,我曾讓他放學后利用值日的時機帶我到姜的座位上,看看她學習用的課本和筆記。只不過,我沒有勇氣去直面她。高中的時候,發小仍然和姜一個班級,我可以從他那里知道姜的一點信息。高中畢業后,發小參軍入伍離開了縣城,姜也真正從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徹底沒有了任何消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高中畢業以后,我曾固執地尋找有關姜的任何信息和線索,期待能有再次的相遇。出于年輕人的自尊和怯懦,我沒聯系過任何可能和姜有過交集的同學,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尋。我曾在人人網上花費大量的時間在班級群和校友群以及用姜的名字去搜索和排查信息,但一無所獲。長久固執地尋找似乎發展成一種病態,我把“數字四”和“黃色”看成念念不忘的幸運符號。那年我和姜同桌時的座位在教室第四排,最后一次看到她的背影時,頭發上系著的是黃色的手帕。所以我對這兩個符號非常敏感,每次看到或遇到,都會多看兩眼,希望能帶來幸運和驚喜。但是,失望總是如影隨形,無法擺脫。而我,仍不改初心,心存希望,堅信人世間所有的執念有朝一日都必有回響。終于,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人。</p> <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那是2005年春節過后的第六天。那天的天氣糟得很,抬頭不見一點色彩,灰蒙蒙的一片混沌。我休假在家,準備從縣城乘車到市里去,車站堆滿了外出打工的人群,黑壓壓的一片連著一片,像頭頂上布滿天空的烏云,陰沉得讓人看不到出路和一絲的希望。 我嘆了口氣,找了一個靠過道的座位坐下,看不時上來的旅人。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多數登車的人都扛著打成卷兒的各種顏色的棉被和各式花樣的行李包,擁擠、嘈雜、混亂、四處占座爭奪空間引發的爭吵響成一片。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這個像大旅行包一樣的客車已經搖搖晃晃地開始向市區駛去了。這時我注意到了一個男人,他坐在我的左前側,離得并不遠,一伸手就能觸到。他戴著一副眼鏡,身體稍有些發福,有著多而不亂梳著偏分的頭發。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多看了他幾眼,大概是因為和我一樣,是這輛小巴車內唯一不像外出打工的兩個人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似乎覺察到有人在注意他,便扭頭向后看了看。我趕緊收回視線轉到窗外,看道路兩旁干枯的樹木和灰暗的房子向后蹣跚地移動。“你不認識我了嗎?”一個聲音在我耳旁響起,我轉過頭,發現那個引起我注意的男人正看著我說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他喊出了我的名字,臉上堆起了笑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哦,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大腦飛速地運轉,里面晃動著所有我能想起來的人,可沒有一個能和他對上號。我實在是認不出了,臉上不好意思地笑著,心里卻后悔當初不該盯著人家看,以致造成現在這樣難堪的局面。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哈哈,他笑的聲音更大了,咱們是小學同學,我姓黃。他頓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黃,我在心里反復念叨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有這么一個老同學。哦,我裝作恍然大悟一般:老同學,原來是你,相貌變化可真大,真是不敢相認啊,難怪剛才我看你那么眼熟嘛。我鎮定下來,接著說,喲,你這是準備到哪兒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到市里,然后轉車到濟南,我在那有份工作。他介紹著自己,你呢?他突然問道。我說自己在部隊服役,和社會聯系少了些,比如現在的老朋友老同學幾年不來往也就沒了音訊。然后,我話鋒一轉問道,你現在還和咱們班上的老同學有聯系嗎?我故意把話題引到同學上來,希望他能說出幾個同學的名字,讓我能確定真的有這么一個叫黃的老同學。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和我聯系的也不多,像馬、郭、趙…他說出了幾個名字然后看著我。沒錯,這幾個人的確是我以前的小學同學,毫無疑問,眼前這個叫黃的男人,他沒有撒謊。我心里開始埋怨自己,怎么就沒有關于他的一點印象呢。“在濟南工作的同學多嗎?”我非常隨意地問他。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濟南有我,有趙,還有…,黃似乎遲疑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還有你的女同桌姜。</p> <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同學黃說出姜的名字那一刻,是她在我生活里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第七年。如果算上那個背影,那就是十三年。因此,在那一天遇到同學黃之前,我和姜的所有聯系只是在夢里。十三年里,我在夢里遇到姜很多次,有時一年一次,有時一年兩次,她不說話,大多數時候只是一個背影,偶爾也會遠遠地面對我,給我一個微笑。夢醒了,不勝唏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同學黃讓姜從我的生活里不再虛幻,他講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有關姜的情況。姜在濟南一所大學畢業,并在那所城市有了一份工作和婚姻。最后,黃給了他和姜的電話號碼。他對我說,既然大家在一個城市,方便的時候可以約著見一面,敘一敘同學情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尋尋覓覓好多年,沒想到姜卻一直生活在我的周圍,從未遠離。遇到同學黃之后的那個2005年的夏季,我在濟南實習,在漫長炎熱的假期里,我曾設想著走遍這座城市的每一條街道來尋找姜所在的單位,但最終我放棄了。隨之而來的寒冬,我去了姜的丈夫的工作單位參觀,看著那里的人們有著干凈的制服和高雅的舉止,我又一次打消了聯系姜的念頭。2006年的6月,我畢業離開濟南前鼓起勇氣,在忐忑和激動的心情中聯系姜,拿出電話本,用盡全身力量撥出的號碼卻無法接通。那一刻,我終于明白,我和她之間,終于再無交集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軍校畢業離開濟南前往長沙的火車上,我構思了一篇名為“致給曾經”的文章,計劃把和同學黃相遇的故事如實地記錄下來作為文章的開篇,然后,再虛構一個和姜夢境里相遇的情節作為結尾。構思完成的時候,火車已經在夜色中遠離了濟南。我不知道我與這座城市是不是有緣,但它卻實實在在地讓我和姜在同一片天空下度過了五年的時光。我曾很多次到她就讀的大學附近玩耍,而她應該也坐過從她的大學門口發出的那輛也經過我所在學校的公交車。很小的時候,濟南對于我來說是一座非常遙遠的城市,它代表著繁華與尊貴。到后來,我知道它只是許多省會城市中普普通通的一個,它離我只有僅僅幾百公里的距離。而現在,它已經成為我記憶中的一座城市,遠離了喧囂和現實。我在那里生活過,有我會在夢里遇到的人,僅此而已。</p> <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1991年,小學畢業時拍了班級合影照。我把照片保存得很好,照片和影集都已經有些泛黃,但記憶仍然鮮活,過往的歲月還是能清晰地顯現在我的面前。那個時候,校園的教室都是平房,頭頂上面房梁的草苫子扎滿了紙飛機,兩人同桌共用一張長條學習桌,中間劃著三八線,同坐一張木質的有四條腿的凳子。畢業照片是在教室外面的空地上的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樹下拍攝的,墨綠的葉子遮住了直射而下的陽光,我站在第四排,姜坐在我正前方的第二排,伴隨著照相機快門的聲音,光影里留下了清涼的風、斑駁的時光和安靜的我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一直以為那年的姜會永遠留在這張泛黃的小學畢業合影照片里,留在我的記憶里,留在夢里那個身著白色衣裙頭發上系著黃色手帕永遠年輕的背影里,不會改變。只是,2023年的某一天,毫無預兆地,姜再一次出現在夢里的時候,這一次,情況有了變化,她不再是那個永不改變的背影,她在我的夢里長大了。她轉過身走到我的面前,有著一張普通的中年女人的面龐,像極了現實生活中的我所遇到的一個又一個的陌生人。我猶豫著不敢相認,姜卻微笑著主動對我說:嗨,我知道你!是的,毫無疑問,這是三十年的時光中,在所有遇到她的數十次的夢境里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夢醒了,墻上鐘表的秒針在黑暗中滴滴答答地轉動著,房間里充滿了時光流逝的聲音。夢中那句“我知道你”,讓我這個好似受了很多委屈的心靈得到了安慰,也讓心中郁結的情劫開始消散。我釋懷,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我知道,我從她的夢境里走了出來,我放過了姜,也放過了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關于姜的故事,我曾在“致給曾經”和“夜深沉”兩篇文章中專門寫過,也在“獨自孤獨”和“慢慢又相遇”里提及過。現在再一次舊事重提,只是突然感覺那一年那一天能在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中遇到同學黃不是一次偶然,而是命中注定。佛說,一執一念,浮生不過剎那,執于一念,將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于心間。上天有好生之德,安排了那次偶遇,借同學黃的講述以解我心中的結節,算是對我多年尋找姜的執念的體恤和憐憫。所以,我心生感慨,把這次和同學黃的相遇記錄下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后,我想說的是,我和同學黃之所以能在2005年2月14日那天在老家開往市里的小巴車上相遇,是因為那個時候,我要去市里見一個名叫冷唇的女人。如果沒有冷唇,也不會有那天的相遇,現在想來,我和冷唇的相識應該也是上天提前做好的安排吧,當然,這是另外一個關于遇見的故事了。</p> <p class="ql-block">(文中部分圖片來源于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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