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晨光未破云翳時,衢江畔的市老年活動中心已然漫開松煙墨香。我剛踏進美術第二教室,正撞見鄭小瑛會長立在廊下,她手中握著的狼毫筆尖微顫,像是早春新抽的嫩芽,隨時要迸出綠意來。</p><p class="ql-block"> 教室里擺開的二十張檀木案幾上,鎮紙壓著宣紙,洇開的墨痕里浮著細碎金箔。新上任的秘書長丁雄飛站在人群中央,他說話時總愛用食指推一推玳瑁眼鏡,鏡片后那雙眼睛亮得像被墨汁洗過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鄒家亮老師展開一卷寫意山花鳥,窗外恰好掠過灰喜鵲。手指懸在畫中留白處:"此處云氣要斷在筆尖,續在心頭。"滿堂銀發隨著他的講解輕輕搖晃,像一片銀色的蘆葦蕩。待他走到詹水有的《春江水暖》前,忽然從袖中抖出一管禿筆,在鴨蹼處添了道飛白,整幅畫頓時活了——宣紙上的漣漪仿佛真能沾濕觀畫人的衣角。</p><p class="ql-block"> 墨海翻騰時最是動人。七十多歲的陳老師懸腕潑墨,筆鋒掃過處千巖競秀;鄭會長畫枇杷總要在果蒂留些枯筆,說是要留住去冬的寒霜;丁秘書長筆下戴斗笠的姑娘,眉眼間竟藏著幾分他年輕時的妻子模樣。我舉著相機游走其間,取景框里盡是蒼老的手背上游走的青筋,那些溝壑里淌著六十年的風雨,此刻卻穩穩托著狼毫細筆,在雪浪箋上栽種永不凋零的四季。</p><p class="ql-block"> 墨香漸濃時,不知誰的保溫杯里逸出龍井清香。滿屋新作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鄭會長那幅《白玉綴青枝》的枇杷葉上,一滴宿墨正沿著葉脈緩緩垂落,像極了歲月在宣紙上踮腳行走的模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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