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懷集西部平原的田疇之間,如今鋼筋水泥澆筑的三層樓宇已如春筍般林立,玻璃幕墻映著藍天白云,家家門前停著锃亮的轎車。當人們笑談著“住別野”的新生活時,總有些青灰色的影子會從記憶深處漫上來——那是屬于上世紀七零八零年代的泥磚瓦屋,是刻在一代人骨血里的“五間大瓦房”——三合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些鄉土建筑的居所仿著傳統四合院的筋骨,卻帶著鄉野的樸拙。正房五楹,一明四暗,中央堂屋略收三尺,像老屋含胸斂衽的懷抱,迎納著四方來客。南北廂房喚作“灑”,雖無飛檐翹角,卻以泥磚疊砌出端正的眉眼。因著宅基地的局促,前院未筑軒昂門庭,只用一道矮墻圍合,便圈出一方盛滿星光的天井。偏左處的門樓是點睛之筆,青瓦覆頂如飛鳥斂翼,木門上的春聯總被雨水洇出墨色的年輪。這般形制,雖不及青磚大宅的堂皇,卻將四合院的氣韻化作了泥土的呼吸,在嶺南的紅土地上扎根生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老家梁村湘田村的康寧居就有這些五間頭三合院民居的活化石。祠堂為軸,屋舍如雁陣分列東西,五座院落比肩而立,羊巷深深如時光的裂縫。青瓦連脊如鱗,雨天行走其上,腳步會叩出古老的韻律;檐下的羊巷既是通道,也是農家的"百寶閣",豬仔在暗影里酣睡,柴草在墻頭堆成小山,孩童夜訪時踩過溫熱的豬背,驚起的哼唧聲在靜夜里蕩起漣漪,連記憶都帶著稻草的清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泥瓦筑就的老屋自有妙處:春寒料峭時,土墻吸盡料峭;暑氣蒸騰日,磚縫漏進清涼。木樓板在腳下吱呀作響,閣樓里堆著秋收的稻谷、褪色的年畫,還有少年藏起的玻璃彈珠。堂屋供著祖先牌位,燭火在風里搖曳;廂房的木床支起麻布蚊帳,月光會從瓦縫間漏成銀線。只是歲月總帶著頑皮,老鼠在梁上開疆拓土,梅雨季的潮氣爬上墻根,木盆里的溫水騰起白霧時,總怕客人撞見這質樸的盥洗時光。當家族在土屋里繁衍壯大,三代同堂的煙火氣便漫出了房檐——廂房的灶臺邊擠著做飯的婆媳,堂屋的竹床上睡了晚歸的父兄,連閣樓的稻谷堆里,都藏著孩子偷偷搭建的“秘密基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時光的苔痕已爬上磚縫,如今的寨子里,五間大瓦房大多化作了推土機下的碎瓦。幸存的幾座老屋佝僂著腰背,土墻剝落處露出內里的竹骨,瓦當上的青苔在春雨里泛著微光,像一位遲暮的老者,默默翻看自己的生平。那些在羊巷里追逐的午后,在閣樓數星星的夜晚,在天井里接雨水的童年,都隨著老屋的梁柱一起,沉淀成歲月的琥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或許有一天,當樓上樓下取代了羊巷的記憶,當智能馬桶代替了木盆擦身,這些曾盛滿人間煙火的五間頭,會成為地方志里的幾行鉛字,成為一代人魂夢里的故園剪影。但泥土的芬芳早已融入血脈,就像老屋門楣上的福字,雖已斑駁,卻永遠在記憶的門庭里,散發著溫暖的光。</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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