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雀 舌 》</p><p class="ql-block"> 南宋年間，武夷山九曲溪畔住著一位銀須老者，種茶以晨露澆灌，引雀鳥啄食葉蟲。每逢新茶萌發，老者閉園三日，謝絕外人驚擾。待破曉推開竹扉，可見滿園茶芽挺如雀舌，泛著金紅微光。有樵夫夜經茶園，看見老者對月烹茶，時有青翎雀鳥銜來山澗靈石，投入茶爐之中。老者撫雀笑曰："茶者，天地人禽共釀之靈物也。"后來此茶得名"雀舌"，茶湯入喉，舌底鳴泉，恍若聽見山雀啁啾，巖骨花香在喉間流轉。若在月夜沖泡雀舌，茶煙會凝成青鳥形狀，繞著茶盞三匝方散——奇也不奇？</p><p class="ql-block"> 雀舌茶的歷史，可比那九畹之蘭還要幽深。此茶之名，早載于唐代陸羽《茶經》，“其芽細而卷如雀舌”。然其鼎盛，卻在兩宋點茶之風最熾時。茶形俊爽，兩葉抱一芽，狀若雀舌微卷，正如北宋《北苑別錄》中記載的貢茶模樣。當年徽宗命人制"龍團鳳餅"，需取明前單芽，以清泉潤之，銀刀剔去青蒂，僅留芽心如雀舌者，故稱"銀芽雀舌"。這哪里是喝茶？分明是啜飲明媚江南的春色。到了明代，雀舌茶又浸染了文人的風骨。蘇州虎丘禪院的老茶樹，文徵明贊為"淡香幽韻有古風"。茶農采茶時，須以竹剪輕取，不可掐斷，"恐傷茶魂"。這雀舌茶，竟比大家閨秀還要嬌貴幾分。最妙的是清代，武夷山桐木關的雀舌須經九道炭焙，方得松煙香中透出蜜韻。茶湯入喉，先是山澗巖骨之味，后有蜜蘭之香在齒間流轉，恍若聽見百年前茶工焙茶時的炭火噼啪。如今，貴州湄潭的雀舌，又具別樣風情。當年，浙大西遷，茶學泰斗劉淦芝親植茶樹，將婉約江南與峻烈黔北融于一葉。茶經七泡而味不減，像是把細細煙雨和苗嶺山風都封存在了芽尖里。這盞中蕩漾的，是風雨更是情懷。</p><p class="ql-block"> 君要問雀舌茶哪款最好，怕是要惹來諸君的“華山論劍”：</p><p class="ql-block">1. 武夷山雀舌，那是巖骨花香凝煉而成。茶樹生在丹崖之隙，常年云霧滋養，茶湯里帶著遒石的蒼勁。老茶客說，喝這茶能嘗出"石乳花香"，七泡之后，杯底仍有冷香凝而不散。有詩云，</p><p class="ql-block">武夷靈芽沐云霞，巖崖綻放玉川砂。</p><p class="ql-block">雀舌初含晨露白，龍團又入帝王家。</p><p class="ql-block">三沸松煙浮盞翠，一甌春露沁詩芽。</p><p class="ql-block">何須尋覓蓬萊境，盞底清風自醇化。</p><p class="ql-block">2. 蘇州虎丘的雀舌，卻是吳儂軟語化作的。茶樹不過三尺高，芽尖細如繡娘針腳。清明前采的"雨前雀舌"，泡開時在杯中三起三落，“禮敬人前”，恰似評彈藝人甩動的水袖。文震孟當年品茗，贊它"色翠、香幽、味醇、形美”，四絕俱佳。真是：</p><p class="ql-block">虎丘凝翠芽，雅韻自天成。</p><p class="ql-block">盞底煙霞起，江南第一春。</p><p class="ql-block"> 內里暗含陸羽“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臺，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之茶禪真意。</p><p class="ql-block">3. 貴州湄潭的雀舌，自帶西南山月之野性。浙大西遷帶來的龍井種，與高原云霧碰撞，竟生出獨特的云巖香。這茶耐得住十道水，每泡都能品出不同的山韻。頭泡是晨露清冽，三泡見松火蜜意，七泡后竟有野薔薇的幽香：</p><p class="ql-block">云貴高原雀香魂，湄江煙雨潤靈芽。</p><p class="ql-block">浙大入黔添瓊蕊，翠舌含香吐彩霞。</p><p class="ql-block">松炭焙，蜜蘭香，七泡猶見霧繞崖。</p><p class="ql-block">誰持琥珀邀山月？盞底回甘漫烹茶。</p><p class="ql-block">“回甘漫煮”暗含茶禪一味之思，道出湄潭雀舌“融江南婉約與高原峻烈”的獨特風韻。</p><p class="ql-block"> 其實，最好的雀舌不在江湖，而在你的舌尖心頭。若愛蒼勁選武夷，喜歡清雅取虎丘，悅享鮮靈則往湄潭。雀舌佳話，人生路上且行，且品，且珍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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