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

高海平

槐花香 高海平/文 天氣就像微波爐，說熱立馬熱了起來。前幾天還裹著厚厚的衣服出門，一下子便迫不及待地單衣單衫了，活力旺盛的年輕人更是短衣短褲，游弋在公共場合。自然界也很夸張，各種花朵爭先恐后地開放著。丁香花、榆葉梅、櫻花、海棠花、黃刺玫，梨花、蘋果花，紛紛向春天獻媚，只怕被這個喜新厭舊的季節所拋棄。 人們盡情享受著春天帶來的視覺盛宴。時間一長，總有審美疲勞的時候，轉折點出現在洋槐花爆開的那一刻。實踐證明，再養眼、再好看的花朵在物質面前那么得不堪一擊。 洋槐花，成串成串地綻放，潔白純粹、芬芳四溢，惹人耳目。當貪婪的目光投向洋槐花時，其濃郁的香味根本無法抵擋赤裸裸的口腹之欲。藝術的審美敗給了物欲，浪漫主義敗給了現實主義。 一支支長長的、帶鉤子的桿子，伸向了洋槐樹，洋槐花剛露出喜悅，便被無情地摧殘了，春天才剛剛開始啊。失去了花朵的洋槐樹沒有了春天，露出凄凄慘慘地悲戚。 我驚奇地發現，長在路邊的洋槐樹，每一棵樹的身材都是那么得頎長、高挑，一副瘦骨嶙峋的樣子。周圍的樹木蓬蓬勃勃地生長著，枝繁葉茂，青春氣息勃發，只有洋槐樹無精打采，萎靡不振。洋槐花開了，開在殘缺不全的枝葉間，藏首露尾，如此依然無法抵御從不同角度投來的覬覦目光。不管洋槐樹長得有多高，地域如何偏遠，人類都能聞香而來，趨之若鶩。 洋槐花，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使人類以“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之姿態，也要把洋槐花收入囊中？洋槐花真的那么好吃，那么讓人神魂顛倒嗎？隨處可見的是采摘后的殘枝敗葉，從樹上摔下致殘者，也不乏其例。 　　世上花兒千萬種，從沒見過像對待洋槐花這樣暴力無情的。牡丹雖美，美了眼睛，止于欣賞；玫瑰很美，它帶刺兒，連手也不敢伸；桃花、杏花、梨花也美，它的美更多的是對其未來的向往。夏天的杏果，秋天桃、梨的甜美。洋槐花不同，它的誘人之處恰恰就在綻放時。洋槐花最大的特點不僅養眼，還養胃。地道、純粹，濃郁的槐花香，一旦進入人類的飲食系統，與面粉天然相容相合后，任何花兒也無法與其相提并論，這也是槐花最大的悲哀。 吃過洋槐花不爛子的人會上癮。這種癮來自于對鄉村的懷念。尤其是城里人，兩代或三代之前基本上出身于鄉村，洋槐花像基因一樣留在了靈魂深處。春天是個喚醒記憶的季節，洋槐花天然醇厚的味道從口腔中彌漫。 不管多么懶散的女人，一說采摘槐花，個個生龍活虎，兔走狐奔。洋槐花像顆粒飽滿的珍珠，被水一遍遍淘洗后，裹上面粉，蒸籠蒸出來，澆上蒜汁和紅艷艷的辣椒，便成了美味山珍。神仙老子也抵擋不住誘惑，哈喇子會肆無忌憚地打濕前襟。 春天是各路花神展露風采的最佳時節，只有洋槐花感到深深的悲傷，它的高光時刻非常短暫，出生便是死亡。即使僥幸生存下來，也是默默無聞。 洋槐樹生長在鄉村是一種幸運，生長在城市便是一種災難。城市人對洋槐花有一種予取予奪的心理，城管追著屁股攆，也無法阻止其采摘洋槐花的行為。路邊的洋槐樹瘦骨嶙峋，無精打采，某種程度上，拜采摘的鐮刀所賜。 　　在鄉村、在田野，洋槐樹完全可以肆無忌憚地生長，天空是追求的唯一目標。鄉人打牙祭有更多的選擇，小蒜、茵陳、苜蓿、花椰菜等等野菜，比洋槐花更富有泥土的芬芳。 不可否認，洋槐花具有獨特的香味，且不說品嘗了，想起來也會使味蕾產生津津有味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咽著口水，吞著唾液。 行文至此，不由地想起了饑餓年代的故事。往往不堪回首的事總是縈繞心懷，揮之不去。那個年代的野菜被饑民翻騰得實在找不到了，只好把眼光投向樹木。榆樹皮被扒掉了，露著光溜溜的樹身，洋槐樹更是難以逃脫被折磨的命運。 山西作家王西蘭和馮浩寫過一部長篇報告文學《中國農民原貴生》。里面有一章專門寫到原貴生在黃河岸邊筑壩時，吃不飽飯，經常餓肚子。有次意外發現周圍有洋槐樹，正是洋槐花爆開之時，這一發現使原貴生大喜過望。午間休息時，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洋槐樹。一把把的洋槐花從花莖上捋下來，狼吞虎咽般地塞進了肚子。如此機械的動作不知重復了多少遍，直到開工時間到了，才停下來。也不知吃掉了多少洋槐花，年輕人的胃就像無底洞永遠填不滿。多么可怕的饑餓啊，人在饑餓面前沒有了絲毫的體面和尊嚴，完完全全退化成了動物。 想起這些歷史畫面，對洋槐花頓生敬畏之情。它一度是人類的救命恩人，甚至是患難兄弟。沒有這些草木的無私奉獻，人類很難度過艱難的歲月。 春天的季節，一切都是新鮮的。它把寡淡了一個冬天的味覺，豐富了起來。槐花香僅僅是其中一味，好多值得品嘗的美味，排闥而來。 2025.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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