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陘古道漫記

梁向東

<h1>　　3月25日大風寒潮，氣溫驟降，把攜帶的衣服全部都套在身上。一大早來到長治市英雄南路的太行太岳烈士陵園。</h1><h1> 陵園的中心聳立著太行太岳烈士紀念碑，通身潔白的紀念碑正面是晉冀魯豫邊區(qū)人民政府主席程子華題寫的“太行太岳烈士紀念碑”丹漆大字。背面是鄧小平同志的題詞“人民永遠紀念著你們”。碑的底部四面分別鐫刻著劉伯承、徐向前、楊秀峰、李達、戎子和、裴麗生、王新亭、王鶴鋒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題詞，以及薄一波同志撰寫的碑文。</h1><h1>　　特意拜謁了愛國將領武士敏將軍墓。武士敏（1892---1941），字勉之，河北省懷安縣柴溝堡人，是宣化府中學堂（宣化一中）學生，后考入天津北洋法政專門學校，投筆從戎轉入保定陸軍軍官學校，1941年9月29日，時任國民革命軍陸軍第98軍軍長的武士敏在山西東峪同日軍激戰(zhàn)時，壯烈殉國，終年49歲，是抗日戰(zhàn)爭期間陣亡的中國軍方高級將領之一。今年是抗戰(zhàn)勝利八十周年，抗日戰(zhàn)爭中英勇犧牲的太行太岳的英雄兒女永垂不朽，為民族解放和獨立犧牲的英雄永垂不朽。</h1> <h1> 天空烏云密布，竟落下雪花，謹悼武士敏將軍：“怒拄維傾，血補金甌，氣卷八荒！縱千峰虎嘯，甲吞嵩岱；一川龍戰(zhàn)，刃沸溟滄。裂眥焚袍，椎心鐫骨，十萬雷霆裂大荒！烽銷處，看太行崩雪，鑄汝脊梁。誰招漢戟秦韁？化星斗、錚錚射天狼！料泉臺若曉，應嗔鬢老；江山未復，敢卸戎裝？石勒碑頹，岳王墳古，皆作男兒劍底霜！今酹汝，這蒼冥如海，孤月如槍！”<br>　　從陵園出來，變成洋洋灑灑的雨夾雪，不巧的是汽車剎車又壞了，修好車已接近中午，黃崖洞兵工廠是去不成了。遂改變行程，奔娘子關、穿井陘古道，前往正定。<br>　　井陘古道，是穿越太行山連接華北平原與山西高原的核心孔道。形成于先秦時期，是《呂氏春秋》記載的“天下九塞”之一。以地形而得名，《太平寰宇記》云：“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如灶之陘?！薄斑B山中斷絕”曰陘，下視如井，故謂井陘。井陘古道全長約100公里。</h1> <h1>　　南線，自平定出發(fā)，經固關、舊關，到達天長鎮(zhèn)。是井陘古道的咽喉，是秦漢時期溝通華北和山西的交通要道，可南下太原。舊關，位于今平定縣娘子關鎮(zhèn)舊關村。前369年，中山國在此修筑抵御趙國的邊界長城?！败嚥坏梅杰?，騎不得成列”以險峻著稱，故列入“天下九塞之一”，秦始皇死于邯鄲沙丘行宮，經此運回咸陽。明正統初重修關城，當時叫“故關”。百年后，嘉靖中期，“虜寇太原密邇故關，其關雖地當沖要，而舊城險要不足”，于是西遷十里筑新城，取“固若金湯”之意，改“故關”為“固關”，原“故關”稱為“舊關”。固關長城北起娘子關嘉峪溝，南至白灰村村口，全長20公里，是國內保留較完整的現存唯一可考石砌內長城，“有小八達嶺之風韻”。鐵壁橫霜戟，云臺鎖鑰，蒼崖吞盡秦時月。趙騎絕，燕塞裂，煙塵一炬焚天闕。哀鴻血浸殘碑碣，興，山似雪；亡，河如血！</h1> <h1>　　北線，西起陽泉，經娘子關，經綿河河谷，到達天長鎮(zhèn)。娘子關位于山西省平定縣城東北45公里處的綿山山麓，與固關相距10公里。地處桃河峽谷與綿河峽谷交匯點，海拔僅350米卻控扼700米落差的山河險隘。因唐平陽公主曾率兵駐守于此，平陽公主的部隊當時人稱“娘子軍”，故改隋“葦澤關”為“娘子關”。“雄關百二誰為最，要塞三千此關名。”號稱“三晉門戶”、“天下第九關”。現存娘子關與固關同時修筑。有二門，東城門為磚券門洞，又稱外城門，雄偉堅固，門洞上方鐫刻“直隸娘子關”五個字。上為平臺，是為檢閱士兵、瞭望敵情而筑。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十分險要，關外古道，蜿蜒起伏。南城門，也稱內城門，下為磚券，上為門樓，復檐懸有“天下第九關”匾額，雄偉高大，蔚為壯觀。城墻全長4公里，水門關樓橫跨桃河，利用天然瀑布構建護城水系，形成“水上長城”奇觀。關內現存36座空心敵樓，其中“望京樓”設有“懸眼”觀測孔（傾斜45度），可監(jiān)控10公里外敵軍動向。關城內還有關帝廟、真武閣等古跡。街道、民宅仍保持著唐代風貌，在一軍戶后代家的外墻上有磚石雕刻的《朱子家訓》。和平是人類永恒的期盼。</h1><br> <h1>　　娘子關、固關、舊關是內長城的組成部分，與內長城的外三關偏頭關、寧武關、雁門關和內三關居庸關、紫荊關、倒馬關遙相呼應，是明朝拱衛(wèi)北京的重要防線，號稱為“京畿藩屏”。雄關百丈，鎮(zhèn)蒼茫晉冀，萬山寒徹。雉堞連云飛鳥絕，猶帶唐時霜月。石裂崩崖，河傾斷壑，鐵甲曾磨折。平陽旗鼓，一時多少豪杰。漫道流水桃河，游人笑指，舊戍樓明滅。老柳空垂青未了，幾度蒼煙沉沒。野草腥膻，殘碑姓字，誰向秋風說。蒼苔斑處，碧血應化冰雪。<br>　　南北二道匯合于天長鎮(zhèn)，順冶河而下，東至土門關。土門關，即井陘東口，在鹿泉區(qū)西五里，左海螺、右抱犢兩山之間，現井獲公路路北?！短茣さ乩碇尽份d“鎮(zhèn)州獲鹿有井陘關，又名土門關。”自古為東西必經之道，遺存的三座門樓上，仍保留有“三省通衢”、“晉陜通衢”、“土門關”等匾額?！巴灵T重地也，東扼滹水燕趙疆焉。其西南萬峰插天，羊腸一線。而遠通秦晉，誠東西之咽喉，而往來之沖要也。漢唐時為關隘，屯兵宿戍，幾與潼關蒲坂等?！睔v來為畿輔右藩屏蔽而北拱神京（北京），東達河朔，西通秦晉巴蜀的必經孔道，故歷代“依籍特重”，乃是兵家必爭之地。途中，井陘縣城東五華里處地勢險峻，兩山對峙，關山環(huán)立，山路崎嶇，現存有秦皇古驛道遺址，轍痕條條，2米深的車轍見證兩千多年興衰史。<br><br></h1> <h1> 匆匆游覽了娘子關，繼續(xù)東行。天長鎮(zhèn)作為井陘古道的重要節(jié)點，是要游覽一番的。<br>　　天長鎮(zhèn)位于河北省石家莊市井陘縣西部，距縣城15公里，起名于漢代，唐設天長軍，后晉改為天威軍，自宋代起即為井陘縣治所，直至1958年縣城遷出，作為縣城的歷史長達900余年。曾是連接山西與華北平原的古驛道樞紐，素有“燕晉通衢”之稱。<br>　　登上古城南門城樓，天長鎮(zhèn)形如簸箕倚立，綿河瀠于前，北嶺居于后，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宋代石橋通濟橋，橋身雕刻精美，歷經千年仍在使用。井陘古道南北二線相交于城東南。有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城墻，城內“九樓四閣三十二牌坊”的布局依稀可見。明代文廟大成殿保存完好，儒家文化與城隍廟、顯圣寺等古寺觀，展現多元文化融合。晉商風格的民居王家大院是最初行程中準備住宿的地方。天長鎮(zhèn)因古風濃郁成為影視取景地，多部影視劇如《臥虎藏龍》《戰(zhàn)火中的青春》曾在此拍攝。傳統陶藝、石頭雕刻等技藝傳承至今，春節(jié)社火----井陘拉花（國家級非遺）表演等傳統民俗保留完整。</h1> <h1>　　井陘古道是古戰(zhàn)場。這里是著名的漢代背水之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韓信用奇計一戰(zhàn)滅趙。這里是安史之亂轉折點，756年郭子儀、李光弼聯軍在此大破史思明叛軍，遏制了叛軍南下勢頭。這里是抗日戰(zhàn)場：1937年娘子關戰(zhàn)役中，八路軍在此建立阻擊陣地，遲滯日軍西進達半月之久。百團大戰(zhàn)時聶榮臻部摧毀娘子關橋梁，打破敵人的囚籠封鎖。鑿空星隕，裂鴻蒙如屑，玄螭蟠野。苔篆蝕銘埋禹鼎，石罅泠泠浮鐵。漸離筑裂，荊軻魄杳，虹氣凝霜鍔。九旖云散，祖龍鑾軾猶軋。漫說囊斷漳流，沉舟炬燼，箭鏃搖山雪。太白墜鞭崖柝處，潑落銀河飛屑。血凝銅，磷輝淬劍，老樹懸殘鉞。天樞斜轉，漢宮蟾魄明滅。孤鴻影外，蒼崖銜月，任吹商角聲咽。</h1> <h1>　　井陘古道是古商道。這里是晉商駝隊出關的必經之路，現存明清時期的商鋪遺址群長達1.5公里，保留著“義和隆”票號（1723年）、“三合公”鏢局（1789年）等26處商號基址。學者在核桃園村發(fā)現的萬歷年間《過關稅票》顯示，單日最高通行商隊達300余輛大車，運輸貨物涵蓋潞綢、鐵器、藥材等八大類。鐸聲裂，蹄釘蝕碎太行月。太行月，一丸鹽漬，半卷商牒。曾馱茶馬冰河雪，今馱碑影苔紋血。苔紋血，娘子關外，盡是秦鉞！<br>　　井陘古道是文化交融載體。古道沿線分布著47處石窟造像，其中以蒼巖山千佛石窟群最具代表性。北齊千尊佛象體現了“胡漢交融”風格，藝術獨特。在蒼巖山百丈斷崖間，兩峰壁立對峙，凌空架有三座單孔石拱橋，在兩橋之上建有橋樓殿。從山下仰望，橋樓凌空飛跨，云移樓動，飄然欲飛。有三百六十級石磴可通上下，拾級而上，好似步入云端。民間流傳著“三月三接皇姑”的千年廟會，融合了戍邊將士思鄉(xiāng)文化與本地農耕信仰。娘子關內妒女祠（現存唐代石龕），每年三月“潑水祈戰(zhàn)”儀式中，婦女向瀑布投擲鐵劍祈求夫君平安，融合鮮卑薩滿教與漢地女神崇拜。</h1> <h1> 這幾年，走走看看天下九塞、太行八陘、長城九鎮(zhèn)，見證了太多的歷史興衰。<br> 關塞的興起是天時、地利、人和等因素共同作用決定的。<br> 首先是地理天險的不可替代性，均為“軍事鎖鑰”，如娘子關扼太行山井陘口，雁門關控漠南漠北咽喉，憑借“一夫當關”的地勢成為必爭之地。<br>　　其次是軍事防御的剛性需求。政權博弈的結果，如戰(zhàn)國時期趙國建井陘關防秦，明朝重修居庸關御蒙古，政權更迭催生關隘建設潮。技術代差的后果，冷兵器時代，關隘城墻可有效抵御騎兵沖鋒（如固關石砌長城阻擋蒙古鐵騎）。<br>　　戰(zhàn)爭間隙經濟動脈的樞紐地位突出。資源壟斷的結果，如玉門關因絲綢之路水源補給點而興，嘉峪關因河西走廊鐵礦與綠洲資源而盛。是物流節(jié)點，井陘古道晉商駝隊日均通行量超千匹，關隘成為南北貨流的“咽喉收費站”。可取得商稅暴利，如明代張家口“茶馬互市”年征關稅達百萬兩，殺虎口“走西口”商道稅收占山西財政三成。</h1> <h1> 時代劇變的系統性顛覆是關塞衰敗之因。<br> 軍事技術的代際碾壓直接宣判關隘物理防御功能的存廢。火器革命后已見端倪，19世紀后，開花炮彈可輕易摧毀磚石城墻（如1900年八國聯軍用克虜伯炮轟塌大沽炮臺）。立體戰(zhàn)爭使關塞作用消失，飛機、導彈使二維防線失效，二戰(zhàn)時日軍繞過山海關直取熱河，傳統關隘淪為地理符號。<br>　　交通路線的空間重構體現經濟利益是關隘存續(xù)的終極密碼。鐵路興起使其衰落，如1907年正太鐵路通車，井陘古道商隊年運輸量驟降90%，娘子關從樞紐淪為旁支。全球化航運使其重創(chuàng)，如明清海禁解除后，天津、上海取代張家口、殺虎口成為貿易中心，陸路關隘經濟價值崩塌。<br>　　政治格局的統合效應。邊疆內化，如清朝“滿蒙一體”政策使雁門關、居庸關失去邊防意義；現代民族國家形成后，關隘的“內外分隔”功能消失。行政空心化加速其衰落進程，如1958年撤消察哈爾省，張家口關隘群從省會級要塞降為地級市邊緣區(qū)，資源投入銳減。</h1> <h1>　　關隘本質是暴力沖突的產物，其興衰映射人類從“隔絕對抗”到“連接融合”的文明轉型。關隘如同文明血管上的“血栓”，因防御需求而凝結，又因時代奔流而消融。關隘是從戰(zhàn)爭機器到文明的化石，功能單一化在戰(zhàn)略價值消失后，地理限制成為經濟發(fā)展的鐐銬。戰(zhàn)爭催生的城市是“壓縮現代性”的產物，十年完成百年的工業(yè)化，卻在和平時期以百倍速度老化，如娘子關兵工廠從洋務運動到廢棄僅150年。軍事防御或資源掠奪的即時收益，透支生態(tài)與人文資本。歷史敘事無法轉化為消費動力，加速了經濟與人口的逆向淘汰。<br>　　關隘是文化符號，精神圖騰。雄關踞險處，云嶺鎖蒼茫。千載烽煙散盡，唯見碧波長。過隙川流難駐，漫患殘碑如訴，苔壁染秋霜。一水界燕晉，分嶺割陰陽。臨風意，懷古事，感興亡。山花爛漫，猶似舊日舞紅妝。漫道平陽旌鼓，都付斜陽荒草，何處覓滄桑？極目煙霞外，雁陣入衡陽。</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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