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間太極（終章）

若水

《松風終章序：百川歸海處》晨露未干時，老師傅將百章拳譜疊成紙船，放入溪流。船行三丈，墨跡已化入水紋，現出“萬法歸一”四字。這最后二十章，如老茶末泡——看似淡而無味，細品卻見： 激流下的沉枝，原是焦尾琴的龍骨。 罵街潑婦的唾沫，正寫《金剛經》“無諍三昧”。 彌留老者的最后一笑，竟與嬰兒初啼同韻。須知大道至簡，終章不過是把前九十九章的機鋒，都化入一碗粗茶。且看那守宮尾尖蘸露，在青石上批注——“圓滿”二字，原是一筆未干的晨光。 八十一、止水鳴琴學子急演“白鶴亮翅”，老師傅引至深潭：“激流響處，靜水已蓄千鈞。”潭底沉枝經年，竟成焦尾琴形。忽有松針落水，漣漪排成《論語》“逝者如斯”。書生頓悟：陶潛“止酒”詩、米芾“無垂不縮”筆法，俱在此一動一靜間。 八十二、同枝異花雙胞胎同練“野馬分鬃”，兄袖裂如刀裁，弟襟破似蟲蝕。老師傅指庭前李樹：“看這一枝雙果，酸甜自分。”王羲之廿“之”字各異之妙，早藏在太極圖陰陽魚交吻的鋸齒間。忽有雙蝶過庭，一棲《蘭亭》拓片，一落未磨劍鋒。 八十三、豆腐禪廚子切豆腐三年，老師傅方準下刀：“今日試斷水。”刃過無聲，方丁不散而現《心經》全文。齊白石畫蝦的減筆，原是參透“萬法歸一”的眼力。廚刀入水時，油花自組“味無味”卦象。 八十四、草偃松暴雨中老師傅按書生伏地如草。翌晨見斷松，年輪現“柔勝剛”古篆。童子拾松針排卦，竟成老子“柔弱生之徒”句。蒲公英種子的飄搖處，藏著列子御風的秘訣。 八十五、舊碑新拓拓工嫌字口模糊，老師傅呵氣于紙：“顏魯公呼吸猶在。”蘇軾臨《蘭亭》的創新，早隱于碑側蟲蛀紋中。守宮爬過殘碑，尾跡補全“溫故知新”印文。 八十六、空枰妙棋手貪吃三子，老師傅棄車保帥。中盤時，棄子處反成“氣眼”。倪瓚《容膝齋圖》留白、八大山人減筆魚，俱在此“無中生有”中。落子聲里，木紋漸顯“大道至簡”。 八十七、拙童書幼童涂鴉污經卷，老師傅裱懸佛堂。三日后墨漬現梁楷《潑墨仙人》輪廓。傅山“寧拙毋巧”的吶喊，正印在童子握筆的繭痕上。飛蛾撲墨，翅粉補“天真”朱文。 八十八、暗室經書生夜讀無燭，老師傅令“以指代目”。三更時指尖竟辨出《金剛經》凸版。六祖“本來無一物”、維摩詰“默如雷”，俱在此“目盲心明”間。破曉時，案頭經卷被摩挲出包漿。 八十九、旋陀定陀螺飛轉，老師傅置茶盞于頂：“看軸心不動點。”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懷素看夏云奇峰，悟的正是此“動極靜生”。陀螺停時，茶漬成先天太極圖。 九十、歸嬰啼老者彌留際笑問：“記得初學'云手'否？”皺紋舒展如笨拙起勢。莊子鼓盆、王陽明“此心光明”，俱在此“赤子還鄉”時。喪鐘聲里，鄰家新生兒啼哭破曉。 九十一、市廛禪潑婦罵街，老師傅錄其聲為“醒世咒”。百丈野狐禪、趙州“吃茶去”，原脫胎于此等市井真味。孩童以唾沫畫“喜怒哀樂未發”之相，竟合《中庸》首章。 九十二、反經權弟子總做反向動作，老師傅贊：“最近道。”三日后其拳路暗合“反者道之動”。鄭板橋“難得糊涂”歪字、八大白眼魚鳥，俱在此“反常合道”中。 九十三、病骸醫病者求方，老師傅示其咳血：“此乃良藥引。”蘇軾瘴疫中作《赤壁賦》、王羲之病腕書《蘭亭》，皆是“以病為醫”。煎藥煙中現“苦盡甘來”卦象。 九十四、疑經香書生批注佛經，老師傅添墨：“大疑香起。”朱熹“格物”、王陽明“龍場頓悟”，皆自疑竇破繭。蠹蟲蛀處現“百尺竿頭”四字。 九十五、忘筌訣弟子背拳經，老師傅令盡忘。三日后招式反合自然。陶淵明“不求甚解”、嚴羽“不涉理路”，早道破此“得意忘言”。月光下，拳譜自燃成灰，現“無招勝有招”五字。 九十六、貧兒富乞丐歌《蓮花落》，老師傅擲金入破碗：“買你這份自在。”顏回簞瓢、原憲桑樞，心燈何曾暗淡？碗底裂痕現“安貧樂道”朱文，映出范仲淹劃粥斷齏影。 九十七、塞途通山崩阻道，老師傅領眾攀藤。至巔見新瀑，恰洗程邈囚中創隸的塵垢。陸游“山重水復”、柳宗元“欸乃山水”，俱在此“絕處逢生”。藤斷處露摩崖“行到水窮”。 九十八、生死偈葬禮上老師傅抱嬰兒示眾：“此即往生。”莊子鼓盆、弘一“悲欣交集”，不過“方生方死”之鏡。棺木入土時，新生兒攥拳現“輪回”胎記，狀若太極。 九十九、鋤頭佛農夫問禪，老師傅指其鋤：“彌陀在此。”百丈“一日不作”、龐蘊“運水搬柴”，早將西天種在壟畝間。鋤刃閃處，泥浪翻出“即心即佛”。 一百、空杯滿弟子求末課，老師傅傾茶于地：“可還渴否？”趙州“吃茶去”、南泉斬貓，終歸“應無所住”。茶煙散盡，唯松間月如初見時。 《松風終跋》老師傅化入晨霧前，彈指擊碎茶盞。瓷片落處： 最大者刻“萬法歸一”。 次者畫“見山還是山”循環圖。 最小一片映出童子初學“云手”的笨拙姿態。山下炊煙新起，那守宮尾尖蘸露，在青石補了最后一印—— “完滿者，未完之始也”。《終章·松籟》百章既成，老師傅于崖巔展袖：“太極者，一氣之流行；人生者，一念之起滅。”語畢化入晨霧，唯余： 石上松針排《周易》“生生之謂易”。 茶盞余溫寫《華嚴》“一即一切”。 破履苔痕印《莊子》“履跡滿天下”。山下炊煙裊起，新炊的飯香里，又傳來稚童初學“云手”的嬉笑。那只守宮從經卷爬出，尾尖蘸露，在青石板上補了最后一印——“見山還是山”。松濤依舊，老師傅立于崖邊，衣袖隨風：“所謂太極，不過是一口氣的流轉；所謂人生，不過是一念的起落。”晨光中，他的身影漸漸與松影合一。山下炊煙升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全文終附：《拳里乾坤：在鋼筋叢林里養一團和氣》 練拳十年，站樁八載，終于明白——太極拳不是古董架上的花瓶，而是菜籃子里的蘿卜白菜，看著樸素，卻能養人。初學者不管跟著公園大爺比劃，還是對著視頻學標準套路，身子骨都會松快些，眉頭也不自覺舒展了。可偏偏有人練著練著就變了味：有的像餓漢吞熱粥，燙了喉嚨就怨碗不好；有的像追星族趕場子，拜完這個名師又找那個大師，卻忘了“悟性在腳下”，功夫就在自己兩腳之間。 一、拳是渡船，不是彼岸老師傅說“太極拳非擊人之術，乃渡世之舟，是實修入道之門。”這話比職場雞湯高明得多。你看竹子遇風就低頭，雪壓枝椏懂彎腰，這是天地教的“活命哲學”。現在人加班較勁像塊鐵板，回家輔導孩子作業又炸成爆米花，倒不如學學推手里的“聽勁”——遇到客戶刁難時先接住情緒，孩子鬧騰時不硬碰硬。明代大儒王陽明早看透了：“人須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二、科技越瘋跑，肉身越掉隊 從楊露禪進京教拳那年算起，人類拳頭早輸給了核按鈕。但我們的身體卻像被扔進跑步機的倉鼠：手指在鍵盤上飛馳，雙腿在辦公椅上生根。頸椎彎成問了號，腰椎僵成感嘆號。這時候太極拳就成了“人體復位術”——云手劃開肩背的銹，站樁像給歪斜的腳手架重新打地基。杭州某IT公司把晨練簡化成三式式太極，程序員們的膏藥開銷竟然少了一半。 三、要擂臺還是要生活？擂臺之外有紅塵，UFC籠中的嘶吼，與早高峰地鐵的喘息聲同頻；健身房里的咬牙切齒，恰是季度考核的肉身隱喻。真太極卻在菜場大媽的提腕轉腰間，在兒科護士安撫患兒的柔勁里。百丈禪師謂“運水搬柴皆是神通”，上海弄堂里的白發拳友最得真味了——不貪“武林泰斗”的虛銜，不慕“百日通任督”的傳說，惟愿梅雨季膝蓋不生銹，子時能擁衾安眠。 如今寫字樓里的年輕人，手機裝著N個辦公軟件，卻找不到一個安放情緒的抽屜。其實哪用去終南山？每天通勤地鐵上沉肩墜肘，會議室里舌戰群儒時腳趾象大榕樹的根，順著地縫往里鉆，睡前刷手機時順便金雞獨立——這才是信息時代的“真功夫”。就像莊子說的“道在屎溺”，養生的玄機，原不過是在鋼鐵森林里，給自己留一口綿長的呼吸。 感謝您的一路相陪相贊！ 王應科創作于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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