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遺擴展·文學篇】? ?陳圓圓與《圓圓曲》和蓮花池

孫秋克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和立平女史，一并致謝！ 修復后的陳圓圓所居安阜園全景 1657年，降清被封為平西大將軍的吳三桂率清軍入滇。此后他在昆明蓮花池按江南園林的風格，為陳圓圓修建了安阜園。明末清初著名詩人吳偉業創作的《圓圓曲》，通過吳三桂和陳圓圓的愛恨情仇，表現了一段家國興亡史。當年吳三桂曾試圖賄賂吳偉業刪詩但被拒絕，可見該詩在當時具有政治敏感性和社會影響。?昆明蓮花池公園修復后，《圓圓曲》被改編為庭院情景劇，在安阜園舉行不定期演出，史詩經現代演繹繼續在當代傳播。昆明的這段歷史，可謂以蓮花池為地標，以陳圓圓為女主，以《圓圓曲》為文本，抹上了一層時代風云變幻，女性命遠悲歡交織的濃厚色彩。 安阜園 2008年，在昆明一個尋常的秋夜，我忽然想起陳圓圓，于是寫下這篇隨筆并發到博客上。其實也不是忽然，而是因為這天上午看到一條新聞：這位絕世佳人曾居住過的園林——昆明蓮花池在遺址上重建開放了。飄忽而過的思緒，記下來或許于其人其事有語焉不詳之虞，然而我無心對某些傳說進行不必要、也難有公認結果的考證。 2008年修復的蓮花池正面園景 報道說還要在蓮花池營造“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觀，但是這要等到明年才能實現。我想那就看明年的心情吧，但對陳圓圓的一縷歷史幽思，已被悄然勾起。昆明方志載蓮花池水見之于唐代，謂“龍池躍金”，到明代初期成為“滇陽六景”之一，曾有“十畝荷花魚世界，半城楊柳拂樓臺”的美景。傳說陳圓圓曾在這里臨流梳洗，然而這也是她最終舉身赴清池，香消玉碎的地方。蓮花池之所以名噪至今，其實這才是主要的原因。誠如吳偉業的《圓圓曲》所寫：“前身合是采蓮人，門前一片橫塘水。” 蓮花池（1960年杜天榮攝） 清末昆明北門街城門，城墻內高樓名望京樓。 小時候，蓮花池離我家所住的華山西路實在是太遠，而附近的翠湖和圓通山已足夠我玩耍。等我能自個兒走遠些后，就沿著華山西路的石條路，走下永歷帝被縊殺的逼死坡。那時此地已不見豎有紀念石碑，只有一塊小小的、不起眼的標記。走下華山西路后右拐走上大興坡，再左拐走上北門街，就出了昆明城北門直奔蓮花池。記得那時候的蓮花池荒煙蔓草，一切歷史似乎都了無痕跡。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我茫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尋找陳圓圓的蹤影。 1974年的蓮花池安阜園（廖可夫攝）為一個小工廠所在地 蓮花池淪為臭水塘，大概是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的。人們總是忘了人文遺產的價值在其不可復制，所以要精心保護。但無論如何清理重建總是好事，此舉至少可以整治一個亂地，為市民提供休閑和懷舊的場所。我沒去新建的園林賞玩可以有種種原因，卻不影響我的遐想，而遐想往往勝過實地觀覽，這不止一次被驗證。所以，如果我要去，至少等到來年有碧葉清荷迎人的時候。 昆明蓮花池荷花圖 昆明蓮花池這個園子的女主人、明末清初江南大名鼎鼎的絕代名妓陳圓圓原姓邢，名沅，字圓圓，又字畹芳，幼從養母（鴇母）改姓陳。陳圓圓究竟有多美，語言太蒼白,水墨太無力？陳圓圓幼年因家境貧寒而被賣入蘇州梨園，后來以出眾的歌舞技藝和美麗的容貌嶄露頭角，成為一時名伶，傾倒眾生。陳圓圓還精通詩詞音律，有《舞余詞》等作品。崇禎末年她被外戚田弘遇擄到北京，成為田府中的歌姬，其后因征歌選美于國丈田府，侍宴時被平西王吳三桂看中而強索為妾。一說是田弘遇為攀附吳三桂而將她贈予之。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自縊。這時李自成的部將劉宗敏擄走陳圓圓，激怒了吳三桂，于是吳三桂引清兵入關聯手擊敗李自成，奪回了陳圓圓。 陳圓圓的真容畫像 吳、陳情事被大詩人吳偉業寫成《圓圓曲》，成為文學經典，詩中的“沖冠一怒為紅顏”尤為盛傳于世。但吳三桂降清更多是出于其個人利益的考量，陳圓圓的遭遇則因以《圓圓曲》為代表的文學藝術渲染，被當作吳三桂降清的關鍵誘因，甚至成為“紅顏禍水”的象征。《圓圓曲》在諷刺吳三桂的背叛中暗含對陳圓圓悲劇命運的同情，但又明顯帶有古代男權的偏見。 安阜園小側門舊照 吳偉業（1609-1672），號梅村，其詩有“梅村體”之稱。他與錢謙益（柳如是之夫）、龔鼎孳（1615- 1673）并稱“江左三大家”。吳偉業在明亡后絕意仕途，辭官歸里。他是大詩人，尤擅歌行，《圓圓曲》堪稱其名篇。吳偉業曾有負于“秦淮八艷”之一的卞玉京，《圓圓曲》里應當滲入了他對卞玉京的懺悔之情，才會如此低回哀婉，沉郁蒼涼。究竟是詩人成全了美人，還是美人玉成了名篇？ 昆明蓮花池陳圓圓石像 吳三桂受封平西王后帶上陳圓圓入云南，為她建造了蓮花池安阜園，她曾一度成為后宮獨寵。隨著年老色衰逐漸失寵，陳圓圓最終出家為尼，長齋禮佛。康熙十二年（1673）吳三桂發動“三藩之亂”反清兵敗，傳說陳圓圓投昆明蓮花池自盡。當然也有別的傳說，使她的下落成謎，也成為詩歌小說戲曲演繹的題材。但投水是她身后留下的受眾最多的傳說，昆明人都是這么說的。 人物畫家齊熙耀的陳圓圓畫像 艷幟高張的陳圓圓是“秦淮八艷”之一。“秦淮八艷”公認柳如是為第一，但若只論美貌，也曾以陳圓圓為第一。這個亂世中的佳人被暴力所挾而歷經幾番轉手，其情終究可憫可哀!所謂愛情的傳說，自然寧可信其曾經有過，不然替她想來愈加難堪。 昆明蓮花池殘存的陳圓圓畫像碑 《圓圓曲》是敘詩史詩的一個經典作品，其中的名句則是經典中的經典。概言之有如下三對六句最為人們熟知：“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此句對比極為強烈：全軍為崇禎服喪而“縞素”，吳三桂則為“紅顏”而“沖冠一怒”，背叛明朝，私欲顯就超越于國家利益之上。“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詩人看似為吳三桂開脫，實則反諷他把個人的情欲凌駕于大義之上，暗含對吳三桂自私與短視的批判，“多情”則是對其“好色”的婉諷。“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詩人說吳三桂降清導致其家族三十余口被殺，而陳圓圓卻因此而青史留名。但我認為吳、陳二人都是悲劇性結局，但男主是遺臭萬年，而女主光照汗青則可另議。這樣的悲劇究竟是誰的光榮，又是誰的恥辱？又如何稱得上“一代紅妝照汗青“？在某種程度上《圓圓曲》與陳寅恪的《柳如是別傳》可有一比：以宏大的歷史視野，通過女主悲歡離合的悲劇批判歷史、揭示歷史的某些真相，從而引發人們對個人命運與時代變遷的深思。 昆明蓮花池初夏 說到這里，想起漢武帝時代有一首著名的樂府歌詩，題為《李夫人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昆明蓮花池秋色 這首樂府詩我看最后一句得改三個字才符合事實：把 “難再得”改為“有何責”。自古道“紅顏禍水“，殊不知也要須眉有愛美人，甚至不愛江山愛美人之“病”，才有”尤物“為禍之說。正常的因果關系就是這樣被男性顛倒！說到底，禍國殃民紅顏何罪之有？《圓圓曲》道“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內里也還是輕視女性，為“英雄”開脫！ 昆明蓮花池舊照 說起來因為種種原因，我沒有去過修復后的蓮花池公園，也沒看過有關陳圓圓的情景劇演出，但不止一次到過秦淮河。印象里的昆明蓮花池，記憶中還是小時候那荒煙蔓草，亂花迷眼的樣子。 昆明蓮花池舊照 【附錄】吳偉業（梅村）《圓圓曲》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痛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紅顏流落非我戀，逆賊天亡自荒宴；電掃黃巾下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相見初驚田竇家，侯門歌舞出如花。許將戚里箜篌伎，等取將軍油壁車。家本姑蘇浣花里，圓圓小字嬌羅綺。夢向夫差苑里游，宮娥擁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蓮人，門前一片橫塘水。橫塘雙漿去如飛，何處豪家強載歸。此際豈知非薄命，此時只有淚沾衣。熏天意氣連宮掖，明眸皓齒無人惜。奪歸永巷閉良家，教就新聲傾座客。座客飛觴紅日暮，一曲哀弦向誰訴？白皙通侯最少年，撿取花枝屢回顧。早攜嬌鳥出樊籠，待得銀河幾時渡？恨殺軍書抵死催，苦留后約將人誤！相約恩深相見難，一朝蟻賊滿長安。可憐思婦樓頭柳，認作天邊粉絮看。遍索綠珠圍內第，強呼絳樹出雕闌。若非壯士全師勝，爭得蛾眉匹馬還！蛾眉馬上傳呼進，云鬟不整驚魂定。蠟炬迎來在戰場，啼妝滿面殘紅印。專征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車千乘。斜谷云深起畫樓，散關月落開妝鏡。傳來消息滿江鄉，烏粕紅經十度霜。教曲技師憐尚在，浣紗女伴憶同行。舊巢合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長向樽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當時只受聲名累，貴戚名豪競延致。一斛明珠萬斛愁，關山漂泊腰肢細。錯怨狂風揚落花，無邊春色來天地。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君不見，館娃宮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徑塵生鳥自啼，屜廊人去苔空綠。換羽移宮萬里愁，珠歌翠舞古涼州。為君別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 昆明蓮花池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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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遺擴展·文學篇】? ?陳圓圓與《圓圓曲》和蓮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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