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吃食堂紀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丁鴻慈</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的一輩子難免要跟食堂打交道。回想起自己就過餐的大小食堂,五十年間不下十個,大多數是學校和工作單位的食堂。這些食堂不論伙食好壞,無一不打上時代的印記,折射出社會的發展和變化。從我記事時起,我進過的第一個食堂是一九五八年大躍進時期的南京燕子磯公社櫻桃村生產隊食堂。這年暑假,我被老“墳親”韓三叔接到他家去度假。他們家同我們家是世交。當時他家不起伙,一天三頓都在生產隊的大食堂里吃。伙食很不錯,有干有稀,有葷有素,盡飽吃。每當開飯時,韓家祠堂里,十幾個大方桌坐滿了人,炊事員手拎飯籃,挨桌給大家添飯。呼叫聲、應答聲此起彼伏,非常熱鬧。用韓三叔的話講:“天天都在過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一九五九年國慶節,我又來到了櫻桃村。到吃中午飯時,韓三叔不帶我們去大食堂,而是由他去食堂捧回一大缽稀飯。他把稀飯倒進鍋里,再加進水、鹽、玉米粉、青菜葉,生火燒開了,讓我們吃。小菜是蒸豆瓣醬,很鮮,特下飯。俗話說:“半樁子,飯倉子”。我一連喝了三大碗。韓三叔和他的小女兒櫻桃姐只喝了兩小碗就不吃了。隔壁的梅嬸來竄門,見狀,邊遞給我一根烤苞谷,邊感嘆道:“去年吃食堂是天天過大年,今年吃食堂是稀飯照人臉。這樣的日子不曉得過到哪天是個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六○年,我剛讀初中,因路遠,下雨下雪天,我就在街道辦的大食堂代伙。那時我的糧食定量標準是每月32斤。中餐只能吃4兩飯。同學們都掌握了決竅:先打二兩米飯,吃完再打二兩。切不可一次就打四兩,因為:“二加二大于四”。更有甚者:添飯時,二兩再分兩次打。炊事員打一兩飯時,往往會給大半碗,那就賺了!我們還會專挑那位面慈心軟、皮膚和圍裙一樣白的中年女炊事員給我們打飯。她是我們班趙明勇的媽媽!自然會對我們照顧有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六三年讀高中時,我住校。伙食費每月9元。八人一桌,分菜分飯,兩菜一湯。每周兩次大葷:大都是黃豆燒肉。也吃過粉蒸肉、薰魚、紅燒帶魚等。早晚都是三兩稀飯饅頭。萬全忠同學嘴大,食量大,因抱怨饅頭小,曾與人打賭:一口能吃下一個饅頭(二兩)。結果他贏了,白吃對方一個饅頭,同時也“贏得”一個綽號:“萬吼”。這個“雅號”一直叫到他參軍進航校。那時,早晚的小菜經常是蘿卜干。與我們同桌的某同學不吃蘿卜干,他自己帶小菜。但他舍不得他自己那份蘿卜干,就隨書包帶個罐頭瓶子,每次都把屬于他的那幾塊蘿卜干放入瓶中,周末帶回家。有位嘴巴刻薄的同學背后譏笑道:“只聽說有不吃豬肉的回教,沒聽說過有不吃蘿卜干的蘿卜干教。”從此以后,那位不吃蘿卜干的同學外號就變成了“蘿卜干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我們學校三百多人去洪澤縣插隊。出發的前夜,同學們瞄上了學校食堂院子里掛著的一條條咸豬肉。那是學校食堂養的幾口大肥豬,原本用于國慶節殺了改善伙食的。不料得了瘟病,死了幾頭。炊事員舍不得埋,就用花椒鹽腌了起來,腌了幾大缸。半個月后起出來掛在房檐下曬。我們每天都從旁邊過,咸肉油滋滋、香噴噴,實在誘人。于是大家商量,決定讓它們隨我們一道上山下鄉作貢獻。各宿舍派代表,半夜零時前往“取貨”。屆時代表們各司其職,摘肉的、騎墻頭上傳貨的、往宿舍運輸的、負責分發的(按知青戶分,三人安置在一個生產隊),有條不紊。因此,剛下鄉時我們公社各知青戶都有咸肉享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七○年九月,我被推薦到地區中學師資培訓班進修半年,地點設在淮安師范。當我們下了課,拿起飯盆走向食堂時,感覺特別幸福。久違了的學校食堂,如今我們又來了!在生產隊里自己燒飯實在是苦不堪言,沒油沒菜。梅雨天連干草都沒有。這輩子又能吃上食堂,真是太幸運了!淮安師范食堂的小菜是老鹵大頭菜,鮮、香、脆、咸,十分下飯,比南京蘿卜干好吃多了。食堂的陽春面也有特色:面條是那種帶堿、既薄又寬的機切面、,黃里透亮,很筋道,下到鍋里不粘不糊。用骨頭湯、生抽醬油一勾兌,撒上香菜、青蒜,美味無比,地道的淮揚面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師訓班結業后,我被分配到一所聯辦初中任編內代課教師,每月24元工資(半年后增加2元)。我把生產隊分的口糧繳學校食堂換成飯票。慶幸自己又吃上食堂了。食堂編制一個半人。那半個是“右派”,他原來教美術,后來打雜。教務、后勤都兼。他負責放鵝、腌鵝蛋。他用會計專門用的那種可以滾動的日期章在鵝蛋上蓋日期。每當要煮咸鵝蛋供應大家時,他就去壇子里撈蛋,邊撈邊比較日期的早和遲。凡腌制時間超過一個月的,煮出來就會紅油直冒,咸度正好。每個咸蛋只收菜金5分錢。伙食最差時是在春夏之交,青黃不接時,糧食快吃完了,青貨蔬菜又沒長出來。那時的中餐,教工與代飯的學生一樣:每人一個大饅頭、一碗干菜湯,連個油花都不見。不過只收一分錢菜金。一個星期吃下來,用李逵的話講:“嘴里能淡出鳥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年后,因我在《淮海報》上發表過五千字的革命故事,被公社教革會看中,調到中心小學“戴帽”初中部教語文。我這次算是吃上了好食堂。炊事員二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都擅長做鹵菜,鹵雞、鹵肉、鹵肝,風味獨特。還擅長燒魚,無論是燒糖醋鱖魚,還是湯糶小雜魚,都有滋有味。他們還自制醬油,一口大缸,一只蔑簍,插在發酵好了的黃豆中間,浸出來的原汁生抽,醬黃色,濃濃的,其鮮無比。用它下面條,啥作料都不必放。有個星期天中午吃餃子,我的一個同事“鐘大頭”(也是高中同班同學)一貫講究“養生之道”,一直想拖我們大家“下水”,跟他“同流合污”。他使了個壞,從醫院產房要來胎盤,串通食堂師傅,混進豬肉里剁成陷,包成餃子供應大家吃。因為醬油太鮮,當時愣沒吃出來。直到飯后,他才說出。難怪吃肉餃子,每人只收一角錢菜金,那些“喉嚨淺”的立即作漚吐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七八年三月,我考進南京師范學院。吃了八年的教工食堂,想不道又同學生食堂打起了交道。學校每月發十九元伙食費。先是分班分組就餐,每天中餐一葷兩素,菜的質量、數量都沒話說。過節加餐,更是吃得好。就是這樣,“天之驕子”們還是不滿意,就貼大家報。校方迫于壓力,只好改成飯菜票制。吃飯排隊,又成了頭疼事;加之少數炊事員打菜“看人兌湯”,不公平。同學們又貼大字報、畫漫畫諷刺。校方傷透腦筋,讓我們院學生會的干部組成伙食委員會,參與管理(核算成本、幫廚、協助賣飯菜),情況才稍好些。南師食堂令人難忘的菜肴是:叉燒肉、珍珠肉圓和熏魚。面點要數大肉包,皮薄、餡滿、汁多,只收五分菜金、一兩飯票。一個大號鋼精盒只能盛兩只。每當周未,我會買幾只帶回家,父母哥嫂贊不絕口:這樣的質量、口味、飯館里是做不出來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二年春,我大學畢業分配到淮陰某高校。因是單身漢,又吃起了教工食堂。就餐者大都是青年教師,剛參加工作不久,沒有家庭負擔。工資每月五十四元五角,用不完。只覺得“渾身都是錢”。于是對教工食堂的要求就高將起來,不斷要求改善、提高。校方就從“引進人才”方面著手,先選調一個“美食家”當膳食科科長,接著從在飯店選調“紅案”、“白案”高手、面點大師來食堂當廚。伙食果然一時大有長進:每天晚餐還供應十幾個冷盤,供大家聚餐下酒。以至于八六年聯合國教育貸款項目組來校考察時,對教工食堂的伙食大加褒獎。不知從何時開始,糧票也用不完了,我們就用它換雞蛋、換日用品。</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來,愛人調淮,基本上就告別教工食堂了,偶爾晚上去食堂買些面點。再后來調機關工作,搬了家,就基本上不同食堂打交道了。二十一世紀初,有天去漣水炎黃學院調研。時近中午,學校創辦人、臺胞蔣志平老先生邀請我們一行數人去學校食堂就餐。我們同學生、教工一樣,排隊打飯,每人一葷三素。該校規定:師生無論貧富,一律平等,同一食堂就餐,同一伙食標準(每月180元包伙)。食堂無餐可加,菜肴每人一份,飯、湯按需供應,自由添加。早餐還供應一只煮蛋。這樣,窮困農家子弟也能吃飽、吃好。這樣的辦伙食理念,不是很值得我們大中學校好好學習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輩子吃過的食堂主要是學校食堂,雖在機關工作多年,卻沒在機關食堂就過餐。豈料到二○○八年,市里決定機關實行工作餐制:每頓十元標準(自己負擔二元),幾大賓館、飯店任選。想不到五十年后的今天又可以吃食堂了,而且是賓館辦的“食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現已退休多年,聽聞有的社區辦起了長者食堂,政府有補貼,就餐老人只需付幾元錢,即可吃得很如意。但愿我們社區也能早點把此類食堂辦起來。吃食堂真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二0二五年四月二十三日錄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注:本文作者丁鴻慈,南京市人。1968年高中畢業后,作為知青,到淮安市屬下的洪澤縣岔河公社插隊,并在那兒成家。1977年高考恢復,考取南京師范學院中文系。1982年元月畢業,分配在淮陰教育學院,后在淮安市教育局領導崗位上退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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