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剛退休兩年,按照父母均到90歲來推算,好像還遠著呢。但我還是想趁現在正有欲望,況且尚處頭腦清醒、手腳靈便之時,適時記錄一下,供自己和子孫們日后留下點回憶的素材。免得像我父親那樣,回憶錄還得交由孩兒來代筆。</p><p class="ql-block"> 謂之淺錄,一是一生漫長,長篇累牘都難以詳細描述,這里只能膚淺記錄點滴;二是精彩紛呈的退休生活才剛剛起步,需用濃墨重彩記錄的30年姑且無法記錄于此。</p><p class="ql-block"> --題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青澀童年(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63年2月3日,即農歷正月初十,我出生于湖南省新邵縣坪上區洪溪公社明星大隊第六生產隊。父親賜得小名小紅,入校后更名為立紅,后自取輩分名劉先生(此時正站在三尺講臺,又在十一個堂兄弟中排名老九)。上有一姐一哥,年齡成等差數列,公差為兩年十個月。父母均為小學教師,最高官位均至小學校長。</p><p class="ql-block"> 只因母親的身份在教師之前多了民辦二字,因此我家自然而然被貼上了“四屬戶”(也稱半邊戶)的標簽。別以為家中有人月月領工資就光鮮,背后卻是有著遠不如普通農民的辛酸與苦衷。姐弟仨年幼搭不上手,唯一的工分是母親全年固定的200多個工,父親必須將每月29元5角工資中的大部分投到生產隊,方能分到基本口糧。說是基本口糧,其實哪能滿足基本需求,再怎么省吃少喝、精打細算也支撐不了五六個月,大部分時間都得另想法子。或者紅薯米拌飯,或者大米碾碎加水攪拌成稀稀的擂米粑(米糊糊),或者紅薯大餐(煮紅薯、蒸紅薯、干紅薯),或者干脆就是幾粒豌豆加幾片菜葉。青黃不接時,父親不忍心直面三個骨瘦嶙峋的孩子,好不容易東拼西湊到幾個錢,一早就趕去漣源藍田黑市買回一小袋大米,待到傍晚我就早早跑去背后山地等著返途的父親,眼巴巴地盼著父親給我捎回一個糖包子。</p><p class="ql-block"> 更有甚者,為了充饑,母親跑去山上挖一種叫土茯苓的植物,因它生長在很深的地底,付出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讓其露出廬山真面目。可是這些土茯苓吃進去容易,待到排出來時卻異常困難,令人痛苦不堪。每逢此時,母親總是一邊默默落淚一邊用小棍子對著我的肛門鍥而不舍地助力。難怪從未見過鄰居吃這個土茯苓,可見母親也是確實走投無路了。</p><p class="ql-block"> 平時家里也藏有少許毛花魚和干蝦米之類,但都是留給客人或請匠人時才拿出來撐門面的。雖在農村,雞蛋都是奢侈品,只有生日那天才能賞賜一個。一年難得縫上一件新衣,哥哥實在穿不下的舊衣服都是我的新衣服。大年三十晚上我家也有發壓歲錢的慣例,我們領到的雖是2分后才漲到5分的硬幣,但每個人都笑到了骨子里。</p><p class="ql-block"> 老天雖沒賜我富貴命,可母親一不小心誤給了我一張富貴口。我不像哥姐,擂米粑,不吃!麥子粑,不吃!紅薯土豆,也不吃!但凡雜糧統統不入法眼,寧愿餓著肚子也不屈從。這可急壞了母親大人,因為“娘疼滿崽”,以至于母親的一手絕活應運而生。她從一個鍋里居然能煮出三樣飯,一樣是全紅薯米,一樣是大米和紅薯米摻半,還有一樣則是全大米飯。紅薯米自然是母親吃的,二者摻半的分給哥姐,那全大米飯就不用贅述了。</p><p class="ql-block"> 真不知道,姐姐與哥哥為何不但對母親的偏愛不反感、不嫉妒,相反還爭相疼著我、護著我。姐姐去和與小朋友玩跳田游戲,瘦弱的肩上還得背上我,一不小心兩人一起摔到地上,回家后她還得招來母親的打罵;暑期父母上縣里開會學習時,姐姐當家,哥哥搭手,我則天馬行空,稍不順心還對哥哥來個拳腳相加,此時無奈的姐姐只得從可憐的壓歲錢中掰出1分錢硬幣悄悄遞給我,以此來平息我無知又無畏的家暴。哥哥一樣分了三塊餅干,自己只慢慢舔下一塊,余下的兩塊過后肯定又會跑到我的肚子里去;他擅長自己動手做各式玩具,第一個享受的人肯定不是他自己。</p><p class="ql-block"> 別看我“鍋里爭肉吃”,其實在鄰居眼里我就是個“別人家的孩子”,尊老愛幼、助人為樂,人見人愛、人見人夸。唯獨被迫與堂兄打過一架,他比我大比我高更比我兇,躲在暗處一竹棍掃下來,將我嘴唇打得皮開肉綻,父親見狀不問青紅皀白怒氣沖沖追著我打,我巧妙逃至二伯家尋求庇護才得以化解,這也是父親唯一一次對我動粗。</p><p class="ql-block"> “別人家的孩子”雖然乖巧,但也難免“馬失前蹄。”一個晴朗的周日,我們一家五口難得齊聚于背后頂園的自留地里,大人干活,姐姐領著四歲的我在旁邊摘三月萢。忽然,我一腳踩空,直接滾下四五十米的陡坡,姐姐一聲尖叫,嚇得不知所措。說時遲那時快,平時膽小如鼠的父親,此時竟像脫胎換骨般。先是給嚇蒙在原地的姐姐頭上猛地一擊,旋即像離弦之箭沖到坡底抱起我,哪管荊棘,哪管險峻,他年少時練就的好身手沒想到在這里派上了用場。好在我并無大礙,只是手臂上被深深扎進一根篾片,還是請來大伯媽,用在煤油燈上燒過幾分鐘的剃頭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是這樣活生生地把篾片取出來的。也多虧了這次人之初的“高摔”,從此摔出了我今生的一片坦途。</p><p class="ql-block"> 我不會干家務活,卻熱衷于做些家外的活。上山拾柴火,下地扯豬草,挑水擔煤樣樣都干。尤其是隊上出工,出吊工更喜歡做包工,標準勞動力做一天吊工10分工(即一個工),給我定的工分從3分慢慢增加到4分5,擂田、翻紅薯藤等悉聽生產隊長口哨安排,最青睞的也是做得最多的活是割牛草和雙搶時的遞禾這些包工,130斤一擔的豬糞都挑過,栽田、割禾等技術活倒是干得少,犁田、踩打谷機之類的體力又危險的活可是真沒干過。不怕您笑話,甚至還捂著鼻子跟著同伴拾過牛糞和狗屎。因年小,因長期隨母親住在學校,參與生產隊出工的年份屈指可數,其中數十三歲那年掙的工分超多,超過200個工。</p><p class="ql-block"> 要講我不干家務活其實也不對。畢竟有那么一個暑假,父親是長路小學唯一的公辦教師,按要求住校支農。當年我就一個幾歲的小學生,母親擔心膽小的父親孤單,遂將我派去他身邊。烈日當空下,我跟著他行走在狹窄又泥濘的田埂上,逐個生產隊收集雙搶進度。回校后父親忙于整理進度上報,我就親自操刀下廚犒勞父親,菜肴就是千篇一律的茄子和絲瓜,之后幾十年后我也一直保持著蔬菜中只吃茄子和絲瓜的不良習慣。也許是因為做飯的年紀過早,以至于余生似乎都不用再進廚房了,因此它業已成為我唯一做飯的經歷。</p><p class="ql-block"> 沒飯吃,沒肉吃,是不爭的事實,但周邊那田螺河蚌、小魚小蝦、泥鰍鱔魚等水產還是不缺的。生產隊在稻田撒石灰擂田時泥鰍不請自來,臨到過年隊上干塘,男女老少齊聚塘中水邊爭搶小魚,濺得滿身泥水還開懷大笑。母親擅長撿田螺、撈蝦米,次次都有所獲;父親則喜歡趕在烈日當空的晌午,領著我用籮筐去塘邊石縫中吸小魚。夏夜我們哥倆舉著火把去田邊鉗正在乘涼的鱔魚,我還打著電筒照著河中水底、哥哥則敏捷地將那一條條悠然自得的鯽魚請入甕中。</p><p class="ql-block"> 一個初冬的下午我放學歸來,見距離三米多的橋下水面上有一條二三兩的小鯉魚正在做垂死掙扎,我連衣服都顧不上脫掉,就縱身跳入水中去抓魚。今天從實招來,我還參與過一回傻事,半夜里,我們哥倆隨幾位堂兄,悄悄用農藥去河里毒魚。第一次看著三四盆屬于自己的魚時,兄弟們的高興勁溢于言表。</p><p class="ql-block"> 說起童年,離不開捉鱔魚,這可是我們哥倆一輩子無法忘卻的記憶,它不但是我們兄弟的生活所迫,也是我們的生財之道。哥哥欲拜師爐火純青的堂兄未果,遂獨自苦練出一手捉鱔魚的好手藝,然后我就成了他唯一的徒弟。自此,我倆不顧路遠地生,不怕日曬天寒,每天放學后都樂此不疲,捉得少時改善生活,捉得多時則出售補貼家用。鱔魚價格一直穩定在5毛5、泥鰍8毛,有次我們途中賣給了石泉火車站的商店,哥哥的6斤4兩,我的3斤6兩。</p><p class="ql-block"> 為了生計,甚至我們兄弟還瞞著家里當過幾次挑夫。那是母親安排我們去十幾里外的金竹山嶺上挑煤炭時,我們遂事先給煤礦從山上挑一擔煤炭送到山下的煤場,我個矮力小,滿負荷地挑到90來斤,換得4毛多錢入袋,然后再次上山挑炭回家。</p><p class="ql-block"> 我快九歲時,家里發生了一個不小的變故。農民夫婦的三伯父家無兒無女,大愛無疆的父親決定讓其從僅有的兩男孩中挑選一個去他家做幫手。農村有過繼不過大的慣例,而且小時的我表面上更加可愛,于是三伯娘滿心歡喜地來迎接我,哪想遭到我的一口回絕,雖然我懵懂無知說不出個為什么。于是特能吃苦耐勞、忍辱負重的哥哥每天都到了三伯父家做事去了,只是并未履行農村的繁文縟節。我們兄弟仍是兄弟,哥哥晚上繼續睡在我床上,學費照樣由我父母繳,有什么好吃的了也從沒忘記他。</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家徒四壁,一貧如洗,但童趣并不缺失。夏天曬谷坪里抽陀螺、滾鐵環,分組捉迷藏、搬樓梯掏鳥窩;冬天摘掛在屋檐下長長的冰激凌,去水塘中冰面上滑冰,成群結隊踩高蹺爬雪山等等,當地小朋友的游戲幾乎都參與過。特別是打四角板,不是紙做的小小的那種,而是紙箱做的大到一兩尺見方的那種,好多人聚在一起比賽。對門院子的都過來了,年齡大點的有力氣并且技術好的才能當選運動員,我當時還只是小兒科,只能隨從旁觀。</p><p class="ql-block"> 不瞞你說,我們兄弟還干過小偷小摸的事。當然不是偷雞摸狗那種,只是捉鱔魚的路上在不明菜地摘根豆角摘根黃瓜,抑或掏個紅薯。我們兄弟更有呆萌的時候,不是麥子與韭菜分不清的那種,而是把彩虹當作刀子嚇得拼命逃竄的狼狽像。</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要說苦,肯定還有更苦的,要說不苦,那也是已經苦得不堪回首了。故而,我將自己的童年冠以“青澀”二字。</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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