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i style=""><font color="#167efb">蘭青河的流水嘩啦啦</font></i></b></h1><div><br><h1> 北方初春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掩埋了泥濘。我和妻子出門去看望一個老同事的遺孀。我們稱呼她金嫂。<br> 她住在這棟紅色磚墻的樓宅里已經有些年了。這棟樓分為十二個單元。每個單元不是按阿拉伯數字排序，而是用十二個生肖區分。<br> 人們習慣把這棟樓稱之為屬相樓。我們生存的這個星球多少有些刻板，缺少一些幽默感?？吹贸霎敃r的開發商還是蠻有情趣的。<br> 沒想到樓盤出售的時候并不是那么理想。龍虎牛的單元很快銷售一空。但鼠豬狗的單元卻很少有人問津。<br> 這也讓人理解，誰愿意住在“鼠洞”里呢？老鼠在人們眼里是最不屑的。它的形象讓人不齒，名聲也極其不好，因慣于偷盜飽遭詬病。有句俗話說老鼠過街，人人喊打。<br> 北方的老鼠大多都屬于迷你型的，南方的老鼠大多都屬于肥碩型的，有著云泥之別。但不管是北方老鼠還是南方老鼠，人們對鼠類的厭惡還是如出一轍的。<br> 又有什么人愿意住在骯臟的“豬窩”里呢？豬是不潔的代名詞。丑化一個人最極致的咒語是豬窩里吃豬窩里拉。豬貪吃嗜睡懶惰，眾所周知。還有一句俗語廣而知之，叫人怕出名豬怕壯。意喻人出名了就會招人暗算，豬要是肥了就要被人宰殺。<br> 北方每過小年有殺豬的習慣，一到這個時候農村哀鴻遍野，豬也就到了生命的末日。豬一般都只有一年的壽命，所以常稱為年豬。<br></h1><h1> 狗更是讓人深感恥辱的不肖之物。形容狗的成語大多是貶意的。譬如狗惡酒酸，狗茍繩營，狗急跳墻，狗眼看人低。還有狗吃屎，狗腿子。</h1></div> <h1> 狗有時想做點好事，幫人抓抓耗子，人們就說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狗有時想做點生意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人們就說它賣的都是狗皮膏藥。<br> 還說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聽著就覺得忿忿不平。反唇相譏那人的嘴里就能吐出象牙來嗎？反正只要沾上狗字就沒有什么好事，就會觸霉頭。這個世界太缺少公道了，殊不知狗才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br> 最終鼠豬狗這三個單元還是掉了價。但開發商的腦袋不是白配的，在龍虎牛的單元又暗中提了一點價，總算是抹平了價差。<br> 人有時真的很嬌性，沒事就弄出點說道來。但開發商的腦袋瓜子和禿頭會計的算盤珠子一樣靈光，門檻精的很，絕對不會吃虧。<br> 金嫂一家最終還是住進了狗單元，她看重的是價格更便宜一些。金兄是個工人，工資低，買房子的錢還是倆個人從牙縫里省出來的。<br> 至于一些說道他們并不在意，窮人講究的是踏踏實實的過日子，能省點就省點。只有那些有錢人才計較無關緊要的名聲。<br> 金兄高中文化，在那個年代也算高知人才了。但生相平庸。既不光鮮也不偉岸。當了一輩子材料管理員還不占干部編制，一生以工代干。金嫂的性格風風火火的，操持家務井井有條，因此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她說了算。<br> 兩個人的嗓門也不在一個頻道上，一個很低一個很高。金嫂講起話像嗩吶似的高亢昂揚。金兄話出口像竹簫似的低沉暗淡。<br> 這樣的組合看起來似乎不怎么搭調，但只有差別才更有另外的魅力。金嫂看中的是金兄肚子里的那點墨水，金兄看中的是金嫂的勤儉能干。也算是舉案齊眉，相互吸引。<br> 老百姓的日子過的都是一樣的平淡和踏實，不太會制造浪漫。金兄每天勞作回來，喜歡坐在頹敗的沙發上，守著舊茶幾喝會兒茶。茶也不是好茶，都是價錢低廉百姓喝的大塊磚茶。沒等他下班到家金嫂就提前給泡好了。<br> 金兄喝起茶來很是津津有味，興奮起來就把每天雜七雜八的瑣事說給金嫂聽。金嫂邊聽著邊炒上一盤下酒菜，再燙壺老白干犒勞一下辛苦了一天的金兄。<br></h1> <h1> 喝點酒后金兄就有點忘乎所以了。有時語調自然就高了些，甚至有點五馬長槍的。這時金嫂杏眼圓瞪，黑下臉來一聲霹靂似的斷喝，那面的金兄頓時就蔫巴了。頭搭拉著像個抽巴的酸黃瓜。<br> 往往一到這個節骨眼兒上，月亮就出來解圍，往窄小的房子里注滿了柔和的銀輝。也似乎在給忙忙叨叨一天的生活劃上了一個圓圓的句號。<br> 倆個人出門去買菜，金嫂走在前金兄跟在后。遇到鄰居和金嫂搭訕，金兄就靜靜的等候在一邊，從來不多嘴多舌。從街上回來金兄拎著菜籃子跟在金嫂的后邊，始終保持著三米的距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金兄是她家的傭人。<br> 這樣日子過的樸實和單調，但相安無事。也有另類和平民不同。住在樓下的是個股級干部，職位不高但很實惠。每天都有人請吃請喝，一張臉紅樸樸的?；蛟S是地溝油攝入的多了，腦袋上的頭發梢都往外滲油。<br> 每天晚上吃請回來嘴里都叼著根牙簽，嘴里還哼著那首酸溜溜的北京小曲兒: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在其位的那個明阿公，細聽我來言吶……<br> 樓道里的鄰居一聽到這小調就知道是股長大人回府下榻了。他在外面耍夠了，回到家還當皇帝。使喚老婆像使喚小丫頭，讓老婆稱他為圣上，不聽招呼還常常動粗。<br> 住在樓上的是一個年老色衰的老太太，每天都足不出戶。但時常有人上樓送東西，不是米呀就是面的，還有成桶的豆油。也不知道那么大年紀的人還能吃下多少東西。<br></h1><h1> 后來才知道老太太的姑娘在糧食局當局長。但鄰居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老太太的閨女回來過，也就難以一睹她的芳容。<br> 生活如果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消逝，也就沒有了下面的故事。金嫂家突然發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故。</h1> <h1>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末的晚上，金兄下班回來，照例喝了一會茶，然后喝酒吃飯。因為隔天休息，他多喝了一小壺燒酒。酒足飯飽之后金兄竟然莫名其妙的又想吃糖炒栗子。<br> 金嫂趕緊穿上外衣去超市買，回來時見金兄躺在沙發上口里吐著白沫子。金嫂叫來鄰居幫忙，拆下門板就抬著他送往附近的醫院，但還是耽誤了。金兄的心電圖拉出一道平坦的直線，這是生命跡象消失的標志。<br> 金嫂悲痛的難以自責，淚水不盡的流著，頭發幾乎在一夜之間全白了。家里人按照金兄的遺愿，在蘭青河里把他的骨灰漂流了。<br> 金兄姓金但是水命，生前又酷愛釣魚，順著一江碧流去天堂釣魚也正符合了他生前的意愿。<br> 孩子們勸金嫂搬出這個傷心之地，她不允。她說搬到了陌生地方你爸爸有一天回家會找不到門。孩子想把房子裝修一下，她也不應。說家里的任何物件都不要動，保持原樣你爸爸就好像依然在家陪著我過日子。<br> 從此以后，我和愛人每年都要到她家里看望她。她對我們說自從丈夫走了以后她也就很少岀門了。金兄的遺照前從來沒有斷過香火。每到金兄的忌日那天，她都要炒幾個菜擺在沙發前的茶幾上，給酒蠱里酙滿酒，然后坐在一邊呆癡呆的等待著丈夫回家。<br> 這些年我們常在國外陪著兒子生活。特別在疫情期間被隔斷萬里之遙回不來，也就失去了音信。剛剛回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金嫂。心里始終還在惦念著她，那個在一夜之間成了白毛女的金嫂過的是否還安好。<br></h1><h1> 來到屬相樓金嫂的家門口敲門，里面一直沒有動靜?？赡苁求@動了對門的鄰居，走出來一個和藹的長者。他聽說我們是來看金嫂的，就問我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嗎？我們團惑的搖著頭。</h1> <h1><p> 原來就在兩年前，金嫂失蹤了。她在丈夫去世兩年后，還在此蝸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突然有那么一天，她穿著一身漂亮的長裙出門了。路上還碰到一個鄰居問她要去哪里？她說去接老金回家。<br> 她說老金打來電話，告訴她在蘭青河碼頭下船回家。她已經準備好了酒和菜，還準備了糖炒栗子。看到她那一臉興沖沖的神色，看到她將一頭雪白的頭發焗黑，看到她穿著一件彩虹似的長裙，像一只蝴蝶消失在喧囂不息的街頭。<br> 后來，她一直就沒有回來。再后來，她也沒有一點消息。再再后來，她依然杳無音信。去了哪里成了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團。<br> 我們滿懷惆悵的心情告別了屬相樓，像迷了路在嘈雜的街路上徘徊。雪已經停了好一會了，天空像被擦拭過似的明凈。一群回歸的大雁嘎嘎叫著回到了北方。屋檐下的冰凌融化后呯然摔在地上，滿眼都是散落的水晶。<br></p><p> 忽然聽到鞭炮在轟然炸響，繁華的婚宴樓里有一對舊人在辦二婚喜事。小城現在也能和時代一起比肩前行了，絲毫不甘于落伍。<br> 人間煙花蒸騰，世上繁花似錦。民間各種各樣的故事都有不同的版本，不管你信與不信，都有。只是悲欣交集，結局不同。<br> 我們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蘭青河邊，剛剛融化開的河水歡快的流淌著，充滿著生命復蘇的欣喜。<br>命運猶如一條河，沒有一條河是徑直入海的。都是曲 曲彎彎的擇流而下。搖著白絮的蘆葦仿佛像仙女在一起翩翩起舞，映在河面上像一首斑斕奇麗的圣詩。<br> 我們忍不住在岸邊大聲呼喊著: 金嫂，你去了哪里呀？天際浩渺，久久聽不到一絲回音。只聽到了蘭青河水在嘩啦啦的流淌著……</p><br></h1><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2025年4月21日</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插圖: 林雪梅</span></div></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審正: 梁 剛</span></div> <h1>李云迪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中國散文學會理事、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散文報告文學創作專業委員會委員 。曾有多篇散文入選中國年度散文排行榜 、中國年度優秀詩歌選 、出版四部文集 。散文集《野櫻花之谷》獲全國第六屆冰心散文集獎， 詩集《穿過高加索的河流》獲黑龍江省文學藝術獎 。</h1>
主站蜘蛛池模板：
曲松县|
灵石县|
军事|
陇川县|
长寿区|
信阳市|
石渠县|
松江区|
台北市|
三都|
怀来县|
磐安县|
清流县|
乌恰县|
合作市|
揭东县|
桐城市|
阿坝|
蒙城县|
万山特区|
山阴县|
荔浦县|
威海市|
嵊泗县|
江津市|
宜州市|
广灵县|
甘肃省|
南城县|
濉溪县|
水富县|
聊城市|
江安县|
十堰市|
永川市|
开江县|
凉城县|
贞丰县|
米林县|
紫云|
文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