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時光褶皺里的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百年，到底有多長呢？長到一個人用一生嘗盡世間冷暖，看盡繁華浮世；一個世紀(jì)，到底有多短呢？短到一個人出生、離世、湮沒于萬丈紅塵之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04月16日（農(nóng)歷三月十九），清明節(jié)后、谷雨的前幾天，一百零二歲的外婆安享地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外婆走的時候，田地里小麥正在結(jié)麥穗、養(yǎng)麥花，因天氣有些干旱，有人在給麥子澆水，有人在打農(nóng)藥。我以為一向康健的外婆會陪我們走很久，沒想到她終究還是沒能陪她的兒女、孫輩們過完這個春天。</p> <p class="ql-block">外婆是婆婆的母親。我嫁過來那年沒多久，婆婆把外婆接到家里住了兩個月，因此我得以和外婆有親密接觸的機(jī)會，第一次見面，便對外婆有種莫名的親近之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時候她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雖然行動不便，走路常拿著小拐杖，但精神相當(dāng)好。她總說自己是“老古董”，但我覺得，她把日子過得像塊溫潤的老玉一樣溫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多數(shù)時候，外婆是沉默的，但只要我們坐在她身邊，她就滔滔不絕地講從前的光陰，講在那些忍饑挨餓的歲月里，她和外公、舅舅、姨姨們艱難度日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記憶中外婆從未叫過我的名字，我相信她也不記得我的名字，可能受舊時代稱呼的影響，她都是叫我外孫媳婦或者叫娃他媽，畢竟我不是她的孫女，加上年歲大了，所以不記得名字也正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八十多歲高齡的外婆，仍記得我婆婆和我家先生小時候的很多事，她皺紋里藏著的故事，簡直比村口老槐樹的年輪還要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次婆婆接她來我家，我會經(jīng)常坐在她床邊，她用枯枝似的手拉著我的手，或輕輕摸我頭發(fā)，說我的頭發(fā)又黑又亮。有時候會把桂花糖塞我兜里，那糖紙?jiān)谒差^躺著，泛著暖黃的光。</p> <p class="ql-block">外婆生于一九二幾年，當(dāng)時新中國還未解放，生活相當(dāng)艱苦。后來結(jié)婚生子，有五個女兒一個兒子。一大家子吃穿都是問題，但憑著勤勞苦干，外婆和外公還是順利地把孩子們都養(yǎng)大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雖不識字，但生活中的知識卻很淵博。因?yàn)樗?jīng)歷過抗戰(zhàn)歲月、經(jīng)歷過十年動亂、經(jīng)歷過自然災(zāi)害年、經(jīng)歷過土改、經(jīng)歷過改革開放、經(jīng)歷過許多我不知道的變革，又和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近幾十年來中國的風(fēng)云歲月。隨便一段歷史說下來，都能講上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冬天，婆婆又接她來我家，她指著窗臺上的花說：“人啊，就像這花一樣，埋在土里時悶得慌，開花了才知道活著多好。”她挪動著年輕時裹過的小腳，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又給我講在動蕩年代走過饑荒與戰(zhàn)火，用破搪瓷缸養(yǎng)蒜苗，在地鍋里熬煮野菜粥的往事。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這都是她與命運(yùn)講和的溫柔寫照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來搬家，婆婆再接外婆來家里住，不再和我們同住，見她的機(jī)會自然少了很多，但每次去看她，我都喜歡給她買軟糯的蛋糕、香蕉、餅干。</p> <p class="ql-block">外婆的身體一向還好，沒什么大病，卻抵不過歲月的召喚，她在一年年地老去，變得更加沉默，百十歲的她常常忘記剛剛說過的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外婆的生命停在了第一百零二個春天里，也是我們晚輩能預(yù)料到的，畢竟每個人都不可能長生不老，能夠壽終正寢已是很好的結(jié)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月的春天里，天氣還不太熱，當(dāng)然也不冷。中午坐在外婆的靈堂前，突然感悟：原來真正的離別不光是生死相隔，更是再沒人把外孫媳婦個稱呼叫得那樣軟糯，再沒人用她布滿老年斑的雙手拉著我的手給我講從前的故事了。</p> <p class="ql-block">后來有風(fēng)穿過廊檐，有雨打濕地面時，我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婆婆和外婆，有些調(diào)子可能已被歲月揉得松散，卻永遠(yuǎn)在記憶深處輕輕搖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外婆，您看這人間的花開了又謝，是多么變化無常啊，但您種在我心里的溫暖，卻永遠(yuǎn)都不會凋零的，對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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