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瓶回家記岸芷汀蘭 <p class="ql-block"> 女兒帶著已離別我們家半個多世紀的青花瓷瓶回到了家里！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母親已盼了多少年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p><p class="ql-block"> 這個青花瓷瓶要從1937年農(nóng)歷7月28說起。母親此時正在四川省瀘州市育群女中〔現(xiàn)市二中〕讀中學。本來學校也在離治平路不遠的倉街口〔因為這里學校很多，俗稱：學坎上〕，但重慶一直遭到日機轟炸，為了安全起見，學校也搬到了鄉(xiāng)下〔現(xiàn)在的龍馬潭〕。這天正好也是母親15歲的生日，上午十點左右，她和同學們正在上體育課。突然九架日本飛機排成品字隊形從天空飛過，連機身上的太陽旗都看得非常清楚。老師立刻反應(yīng)過來大喊：“快！躲進進樹林里去！”母親她們剛跑進樹林里，成堆的炸彈就從天而降，頓時瀘州城就變成了火海。到處都是濃煙滾滾，天空完全被一遍黒色濃煙擋住了……，這時日本鬼子的飛機飛得更低了，并從飛機后面飄出了很多傳單。這是日本鬼子首次轟炸瀘州市，后來又炸過一次。</p><p class="ql-block"> 而此時，位于治平路50號的家里開的“久大賓館”〔當時瀘州市最大的賓館〕，因處在瀘州市最繁華地段，必然召致了最慘烈和轟炸！此時的家已在火海之中。我的外公外婆已顧不得許多，指揮著人們從賓館往外搶東西。正在這時，路對面的“繼光眼鏡店”也被大火吞食了。這“繼光眼鏡店”的老板劉繼光在此開店多年，牌子掛的是眼鏡店，其實他主要從事的是珠寶古董生意，常來我們家與外公喝茶聊天，由于都喜歡歷史，他與外公便成了好朋友。外公此時一看對門店里也起了火，而繼光店里的東西更值錢。于是外公丟下自己的東西不顧，直接沖進繼光店里幫他搶東西。大火過后，母親回到城里，家已經(jīng)沒有了！日本鬼子犯下的罪行便在她15歲生日，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兩家人的損失都很慘重，劉繼光為了感謝外公，便將這個青花瓷瓶送給了我們家。這一系列的巧合，讓母親對這個青花瓷瓶有了更深層次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1939年，劉繼光被人謀財暗殺了。此案當時影響很大被立為要案，一直到快解放1949年〔瀘州是1950年解放的〕才破案，母親在報紙上看到了此消息。后來隨著外公去世，我們家的人都外出了，此花瓶也因土改后不知去向……</p><p class="ql-block"> 時間一轉(zhuǎn)眼就到了1990年，母親退休后首次返鄉(xiāng)〔也是最后一次〕，卻無意中在一位遠房弟弟〔凌宗教〕家發(fā)現(xiàn)了這個青花瓷瓶，見母親一直盯著這個青花瓷瓶，凌宗教便對母親說：“四姐，這花瓶就是你們家的，土改時分給了我父親，我們一直保存著！”接著我這位幺舅向母親道出了一段非常悲慘的遭遇……</p><p class="ql-block"> 原來，在1958年他的父親凌光揚被錯劃為右派，全家人得到消息都放聲大哭！他們知道苦日子要來了！果真，他們家被趕到了農(nóng)村，由于沒有房子，一家人只能住在一個山洞里。一家人苦苦掙扎著開荒種地，幾年后凌光揚也含恨而終，后來凌宗教用一季的莊稼，與別人換了幾間草房，他們才搬出山洞，算有了一個安身之處。在哪些艱苦的歲月里，這個青花瓷瓶見證了他們家里發(fā)生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母親要走了，凌宗教對母親說：“四姐，看得出您很喜歡這個花瓶，您就拿回去吧！”可母親當時想到：這花瓶在人家家里也是幾十年了！沒好意思要。</p><p class="ql-block"> 這時間一下又過去了二十多年，母親最近兩年來，多次與我提到此花瓶：“雖說此瓶不值幾個錢，可是它記載了我們家的辛酸史，也是目前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件你外公的遺物！我當時真應(yīng)該買回來的！”母親已九十有三，想到這可能是她心里一大心結(jié)，我應(yīng)該幫她了結(jié)一個93歲老人的對父親的思念之情！于是，我多次同老家人聯(lián)系，于去年下半年，終于聯(lián)系上了這位已在廣東東莞居住的幺舅。說明來由，這位幺舅坦然地說：“一點問題都沒有！這本來就是你們家的東西，你可隨時來取！”于是，在女兒去年八月去深圳工作前夕，母親給幺舅寫了一封信，交給女兒帶去。</p><p class="ql-block"> 今年初，女兒去東莞找到了這位幺舅公，請他們?nèi)页粤藗€飯，臨走時給了舅公一個紅封：“舅公，這是一個晚輩初次見面，對您表示的尊重！請您務(wù)必收下我這份情！這青花瓷瓶是我奶奶的一個心結(jié)，用再多的錢也買不回您這份情感！我代表奶奶和我們?nèi)遥兄x您這半個多世紀，對這個瓶子傾注的感情！”幺舅公也對女兒道：“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我只是保護了這個瓶子而已，只要我四姐高興！值了！”</p><p class="ql-block"> 就在女兒已拿到花瓶后的兩天，母親又突然對我說：“你打個電話告訴淼〔女兒小名〕，叫她別去拿哪個青花瓷瓶了！人家保存了幾十年，我想人家可能是想賣幾個錢，才不遠萬里帶到廣東。我們?nèi)ト』兀悬c不仗義！”當我告訴她已經(jīng)取回，過幾天女兒就送回來了！母親又細細詢問了經(jīng)過，對我說：“花多少錢都是應(yīng)該的！值！因為這只瓶子的價值，已經(jīng)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了！經(jīng)過了半個多世紀的磨難與洗禮，它記載了日本鬼子的罪惡、記載了兩位老人的情義！記載了凌家的辛酸史！承載了一個93歲老嫗對父母的思念！”可見母親心里是多么的矛盾。</p><p class="ql-block"> 清晨，母親起來后，久久注視著這久違的青花瓷瓶，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此時母親的心里已打翻了五味瓶……，我不敢驚動她……，她一定又在回憶著凌家的許多往事……</p><p class="ql-block"> 上午女兒起床后，母親又詳細的詢問了去拿花瓶的整個過程，包括與舅公的每一句對話，然后又向女兒講述了，這個承載著我們家歷史淵源花瓶的故事，女兒也聽得聚精會神，明白了奶奶為什么對這個花瓶，注入了這么多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過了許久，母親開始清理裝飾櫥柜，我這才敢走過去，幫她搬動櫥柜里的物品，以便給青花瓷瓶騰出一個恰當?shù)奈恢谩７藕们嗷ù善亢螅赣H又坐到了不遠的地方，黙黙地注視著這游走了半個多世紀，又回到家中的遺物，許久許久都沒動身子……</p><p class="ql-block"> 我這時才有時間來仔細觀看這個青花瓷瓶。這個一個高43厘米，直徑22厘米，底座上沒有什么印章。說明這是一只普通的青花瓷瓶，不是官窯爐內(nèi)的產(chǎn)物。但瓶上印制了一組非常歡樂的古代農(nóng)家場景，一白發(fā)老翁銀須飄然齊胸，眉眼清晰可見，連每一根胡須都是那么自然地飄在胸前。一根騰云手杖拿在手中，內(nèi)衣是白色的，配著一件深色的外長衫，非常自然地隨風飄蕩。白色的襪子加上一雙深色的圓口布鞋，自然地套在腳上。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味道。他笑瞇瞇地地看著前面?zhèn)z個玩耍的孫子。而這倆孩子似乎是正抬著一件什么物件，往家里走去。老翁的背后還藏著另一個更小的孩子，他牽著爺爺?shù)囊陆螅坪跏怯行┠懶『ε碌母杏X。老翁的背后有一木欄柵，而木欄柵傍種著一樹花開得正艷，花香飄滿院。花樹傍還有一個孩子，似乎是想采摘幾朵鮮花回去。花樹的傍邊還有一處假山石，使人感覺到這是一戶大戶人家。近處幾塊大小不一的石頭，很自然地相嵌在院子里。老翁后背似乎是一個河，有水從家門前流過。太陽掛在左上角，金色的陽光已撒滿了小院。在右上方更遠處，一只喜鵲正吱吱喳喳地叫著，似乎是在向一只近在咫尺的花貓示威：“你別靠近我！”而調(diào)皮的小花貓卻躍躍欲試，感覺隨時隨地會撲向眼前的獵物。</p><p class="ql-block"> 從整個花瓶的景物布局，可以看出作者的美術(shù)審美觀，而那些細致到眉宇之間的筆畫，反映了作者的繪畫功底！好一幅古代“爺孫喜樂圖”躍然瓶上。可能由于年代的久遠，花瓶已產(chǎn)生了很多裂紋，布滿了整個花瓶。母親說這不裂紋，是瓷器工藝中的“碎瓷”。老翁的頭頂上方甚至掉了一小塊外胎。僅管它已不是那么完美了，但它所承載的歷史記錄的份量，卻無法估量！</p> <p class="ql-block">離開我們家半個世紀的青花瓷瓶，靜靜的看著我們。</p> <p class="ql-block">女兒在東莞請凌宗教一家人吃飯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母親靜坐在裝飾柜傍，久久地注視著失而復得的花瓶。</p> <p class="ql-block">花瓶圖案細節(jié)</p> <p class="ql-block">母親細細的觀賞著青花瓷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