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啟功先生《論書絕句》一百之第十二的注釋里說，北宋書風分三宗，一宗是蔡襄、歐陽修、劉敞，“<b>有繼承而無發展</b>”；一宗是蘇黃，“<b>不肯受舊格牢籠，大出新意而不違古法</b>”；一宗是二蔡米芾，“<b>體勢在開張中有聚散，用筆在遒勁中見姿媚。以法備態足言，此一宗在宋人中實稱巨擘</b>。”二蔡，指的是蔡京、蔡卞兄弟。</p> <p class="ql-block">這段啟先生的話被很多推崇蔡京書法的人援引，并發揮至蔡京是“<b>宋人巨擘</b>”，“<b>水平勝過蘇軾、黃庭堅，處于第一梯隊</b>”；“<b>蔡京的書法不一樣，力量感更強一些，而且透露著權貴霸氣</b>”，“<b>碾壓蘇軾、米芾</b>”。不應忽略啟先生話基于“<b>法備態足</b>”的前提，也就是技術層面而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述說傳統須做深入了解，否則不是偏頗，就是笑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提及蔡襄與蔡京的書法比較，就無法回避宋四家里“蔡”本是蔡京，后因其奸賊險惡被蔡襄取代的說法。它始見于明初畫家王紱（1362～1426）《書畫傳習錄》，其源頭還在“宋四家”說法。關于這個說法的起始，還得前推前百余年，大元世祖至元二十八辛卯（1291）二月廿四日，一位常寓杭州的開封人王芝為蔡襄《洮河石硯銘》作跋，首次提到宋“四家”說法，分別是蔡襄、蘇軾、黃庭堅、米芾，但無明確排序。后幾十年，翰林文字宇文公諒（約1338年前后在世）在跋蔡襄小楷《書晉陸云寒蟬賦》里，第一次明確了“四家”排序：蘇、蔡、黃、米，還說是“前朝評書”。王紱之說，與其說貌似學術，不如講骨子里還是文人江湖里的八卦，可惜了學術淪為外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化生態素來左右時代書法認識。今日書法已完全不同于古時，有三個特征：一是藝術稱謂；二是紅朝前三十年里，社會變革把寫毛筆字視為舊時代的殘渣險被廢棄，文化斷裂留有遺禍；三是如今的寫字人多不讀書，就連藝術高考文化分就極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蔡襄與蔡京的比較，宜在對二人書法特點的了解基礎上展開，對象選擇日常書寫的尺牘更具說服力。深入臨習二蔡的感覺、感受與感悟會帶來許多切身體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蔡襄《陶生帖》里有段這樣的文字：“<b>筆頗精，河南公書非散卓不可為，昔嘗惠兩管者，大佳物，今尚使之也</b>。”原來他也是散卓使用者，這種筆和今天的毛筆基本一樣，沒有筆芯，但北宋初時它的使用還不是很普及，黃庭堅也是到了晚年才用<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蔡襄字不論是行楷還是行草都下筆適中，凝神而書，結字平穩，行氣順暢；不強做姿態打造個人語言，一任欹正俯仰，大小重輕，疏密開張；線條甘醇，轉換自如，隨心所至，一氣呵成。也正是這般溫文爾雅的不激不厲，遭來一些時人的非議，貶其軟弱不夠力度。殊不知，力度只是審美標準之一，還往往是在不太懂書法的層面尤為盛行。一代文宗歐陽修、蘇軾師生二人則極力推崇蔡襄，認為是“獨步當世”、“本朝第一”。特別是蘇軾，還曾經一度在盡意作書時“</span><b style="font-size:18px;">似蔡君謨</b><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蔡襄《蒙惠帖》（ 1052）紙本 22.7cm X16.5cm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紆問帖》（1052）紙本 26.7cm X28.7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陶生帖》（1051） 紙本 29.8cm X50.8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暑熱帖》（1052） 紙本 23cm X29.2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安道帖》（1055）紙本 26.8㎝X35.5㎝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離都帖》（1055）紙本 29.2cm X46.8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蔡京的書法面目則大不一樣，作字始終繃著一根“莊嚴”的弦，一板一眼，下筆果斷，結字莊重，俯仰少見，線條挺拔，轉換利索，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威煞四方，非常吻合鐵腕、強權、重臣的威嚴氣質，怎么看都有點中唐楷書巨人柳公權的影子。確實如啟先生所言，“以法備態足言”，乃“宋人巨擘”。</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蔡京《跋趙佶雪江歸棹圖卷》絹本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題聽琴圖詩》絹本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宮使帖》紙本 31cmX41.3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節夫帖》紙本 32.2㎝X 42.3㎝ 鈐鑒藏印記 “安氏儀周書畫之章” “王元美鑒賞” “薛氏家藏”等】</span></p> <p class="ql-block">探討孰是孰非的意義真的不大，更感興趣的是北宋背景下二蔡書法本體的比較，心中有數了再臨，即可分清彼此，隨意轉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毛筆字退出歷史舞臺實用價值自然消失，剩下的只有審美，可以當藝術，也可和古人一樣視之為修身的手段。愛看小說的人，沒有幾個能寫小說，絲毫不妨礙滋潤出優雅氣質。當把臨帖看成和讀小說，帖作者就是小說作者。如果說讀小說是和作者對話，那么臨帖就是和古人對話。隨著時間推移不知不覺發現自己日思夜想的創作在古人筆墨面前什么都不是。轉而更迷戀他們的筆墨。寫字就是寫字，這樣的“字奴”當了也就當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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