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當陽春三月,萬物復蘇,大地還沒有完全進入春天世界的時候,崇信銅城峽口五龍山下,汭河北岸山坡上的山桃樹樹枝上早早掛滿了玫瑰紅的花蕾,猶如一顆顆晶瑩的小珍珠,它們探出身來,對這塊大地溫含著無盡的期待。一夜春風拂過,粉紅色的花瓣就像少女的臉頰含羞的展露在人們面前,染紅了整個山坡,染紅了這片土地。</p><p class="ql-block"> 近年來,隨著304省道拓展,寶中鐵路開通,那片粉紅色的山桃花林中不斷有綠色火車和飛馳的汽車穿過,與之交相輝映,形成了一幅美麗的山水畫,吸引著無數游人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這里,山峰林立,峽谷險峻,汭水幽長。傳說:遠古時候這里惡龍作亂,連年不是洪水泛濫就是干旱無雨,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為了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玉皇大帝派五條天龍下凡,戰勝并降伏了作惡多端的惡龍,為了護佑這里永久安順,五條天龍就地化作五條巨石屹立在山峰上,形成了五龍奔騰的姿態,從此這里風調雨順,百姓安康,便取名此地為五龍山。后來,王母娘娘為了感念天龍,每年三月三都會帶蟠桃來這里祭奠它們為當地人做出的貢獻。同時,為了使當地百姓也能吃上蟠桃,王母又派下人將桃胡撒在了大地上,在這個過程中,下人想:平凡百姓怎么會有福氣吃蟠桃呢?于是便使出魔法將蟠桃桃胡變成小小圓圓的形狀,由此長出的桃樹結的果食就變成了野山桃。</p><p class="ql-block"> 另據清代《崇信縣志》記載,當年五龍山上的道士曾在此種植桃樹,象征“王母蟠桃”的延年之意。每逢三月三廟會,桃花盛開被視為祥瑞,吸引信徒朝山祈福。這一傳統可能促進了這塊土地上山桃林規模的進一步擴大和發展。 </p><p class="ql-block"> 據當地老人講,隋唐時期,五龍山上就陸續建有廟、亭、殿等,供僧道誦經、練功、習武及食宿。公元618年,李世民率名將徐茂公、尉遲敬德、程咬金等在今陜西長武一帶打敗了割據勢力薛舉,其殘余部隊從涇川沿汭河逃至五龍山,與山上鐵板道人結盟,企圖反攻唐軍。李世民率大軍追到峽口安營扎寨,集結后的唐軍在五龍山對面山上打鼓助陣,搖旗吶喊,以震懾五龍山上的薛舉殘余及鐵板道人,并封鎖圍困周圍幾十里多日,斷絕了其食物供給和退路,面對這種困境,鐵板道人施展多種法術都無濟于事,自知天命難違,不久后便下山投降服丞。在此期間,大將徐茂公不辛中了鐵板道人詭計,葬身于峽口東人們稱之為桑園(喪園)的地方。徐茂公死后,當地人們為了紀念這位南征北戰,功績顯赫的人物,在村里修建了總督城隍廟一座,并稱之為十三道城隍廟,廟內有徐茂公衣冠冢一處,還種植了唐槐。后來,陸續又在周圍修建了風伯爺殿、娘娘廟等,廟臺村名也由此而來。</p><p class="ql-block"> 如今,在五龍山對面那些開著鮮艷桃花的山系中,有叫打鼓臺,繞旗山,亂馬石灘,點將臺,黑風洞,蛤蟆譚,跑馬場以及峽口桑園等名字的地方,這些極具軍事寓意的地名,既是當地人們生活的痕跡,也是對歷史的最好記憶。</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從桑園往西就進入了峽口,在304省道修通之前,峽里沿汭河北岸有一條彎彎曲曲的人行山路,穿過亂馬石灘,過了光底河,上到南山,再翻過兩個山坳就到了華亭安口地界,其間有一段翻山路十分險峻,身旁是齊齊的石崖,腳下是萬丈深淵,人們稱之為擦子崖。過去多年,崇信川道里人靠這條小路販賣安口煤炭、陶器、食鹽等物品維持生計,也是涇川、崇信一帶通往華亭安口,直到天水、寶雞的唯一捷徑便道。</p><p class="ql-block"> 聽父親講: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六年期間,國民黨領導的馬鴻魁、馬步芳部隊經常途經涇川、崇信、靈臺、華亭安口一帶,這里是華亭安口到崇信、涇川、靈臺的必經地,經常有“馬家隊伍”經過,平時也經常會有軍人模樣的人出沒村落,他們每次到來都會草菅人命,進村入戶搶錢搶糧搶吃的,調戲婦女,禍害百姓,所以當地老百姓都稱其為“馬匪”。后來當“馬匪”到來或者路過,村里人就會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帶上吃的上山或者跑進溝里躲避。在他的記憶里,這里先后發生了兩件使人毛骨悚然的事件。第一件事發生在他上學的第一年,我二爺一個人在東莊山上務著幾十畝很瘠薄的糧田,常年吃住在山上。一天下午,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從峽口出來兩個士兵,背著搶,頭斜戴著大蓋帽,張著衣領,走進村里一姓楊的飯館,要了兩碗面,一瓶酒,酒足飯飽之后就直奔東莊山而去。這時天已黑了下來,表叔郭尚杰正好路過看見,他身材魁梧高大,曾經在偽區公所當過鄉丁,生性好勝,說話干事干練利落。他想:這兩個家伙這時候去東莊山一定會投宿在哪里,二舅父一人在山上是獨莊孤社,晚上會出事情的。于是他回家拿了一把打獵的土槍,俏俏跟在這兩個士兵后面,到山上后,天已全黑,他躲在我二爺住的窯對面的山坡上,盯著里面的動靜,這兩個家伙進去后不知道跟我二爺說了些什么,就將槍橫放在窯的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然后脫去腿上的綁帶,上炕點起大煙燈,抽起了大煙,過足了癮,下炕在窯洞地上架起一盆大火,強行將我二爺上衣脫去,用繩捆綁起來進行烤打,勒索要錢,這時,我表叔郭尚杰已埋伏在院子外面,看到二爺身上已血跡斑斑。情急之下他朝窯背上打了兩槍,兩個家伙聽見槍響,慌忙扔下二爺,拿上槍枝奪門而逃,出了門往繞旗山方向的溝底跑去。表叔因天黑再沒有追趕,進去救了我二爺,收拾鎖了窯門,他們一起下山,并將二爺送到家里。這件事情發生后,我二爺也得了一場大病,半年后身體才慢慢回復,也放棄了東莊山地的種植,由此二爺家的日子極度艱難,無奈將第二個孫子也送了人。第二件事:一九四五年秋天,日本剛投降,“馬家隊伍”從青海調了一個團的兵力駐扎在安口鎮,其主要任務就是抓兵、拉官差、籌集糧草。一天,三名士兵從峽口出來,來到村里崔收糧草,被剛當上付保長不久的楊悅輝遠遠看見,楊悅輝是他的好朋友,也是我們的鄰居,他知道這些“馬匪”所要的糧草還沒能及時收上,如果被抓住肯定要挨打受氣,于是就撒腿向河對岸跑去,準備上南山躲避,剛過了河,卻被三名士兵發現,其中一個端起槍就朝楊悅輝射擊,打了兩槍后楊悅輝應聲倒地身亡,三位士兵趕到現場,看見死者穿一件黃色襯衣,以為是部隊的逃兵,就又把其頭顱割下來準備拿回團部領賞,他們提著人頭來到村子里楊家飯館門口,將人頭掛在飯館門口的椿樹上示眾,大搖大擺地走進飯館吃飯,這時村里一部分人前來圍觀,死者的叔父一眼就認出死者是他侄兒,便嚎啕大哭著進飯館找士兵說理,三位士兵根本不予理睬,繼續吃著他們的酒飯,沒有辦法,死者叔父及家屬又跑去偽鄉政府告狀,偽鄉政府知道是“馬匪”干的事情,他們也無能為力,最后家屬跟隨士兵鬧到團部,向團長進行了陳述,團長到現場調查核實后,才承認是一場誤殺事件,以300元人命價賠償了卻了此事。</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三年后,這個地方北面的老爺山一帶,地下黨組織陸續發展壯大起來。我父親也是在這個時期入黨的,后來,黨員及黨的基層組織就像這山里的山桃樹一樣,越來越多,面積越來越大,花越開越紅…</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新中國成立后,這里人們過上了安穩平順的日子。山桃花也早早喚醒了這里的春天,溫暖的春光柔美的撒在大地上,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那么充滿希望。</p><p class="ql-block"> 其實,老天賦予這里的山桃樹只是灌木叢中的一種,還有無數種植物覆蓋著這塊大地,但開花、結果最早的就只能算山桃樹了。人們可以通過山里的桃花的變化,判斷一年氣候對果木和莊稼收成的影響。山桃樹結的桃子叫山桃,果食小小的,圓圓的,果肉不能食用,但桃仁藥用價值很高,也是一種油料,榨出的油非常香,非常好吃。所以,那些年,每年夏天去山里打山桃就成了家里一項重要活計。記得一年暑假,和村里的伙伴去打山桃,帶上鐮刀、袋子等用具準備出門,奶奶一邊往我兜里塞干糧,一邊叮囑:“長溝就不要去了,那里長蟲(蛇)多,生產隊的牛就是在哪里被長蟲咬死的,繞旗山也不要去,山太高太立(陡),你們就去亂馬石灘山上,哪里向陽,桃樹多,山桃也熟的早”。按照奶奶叮囑,我們很快來到山里,上到半山腰,山桃樹確實不少,樹很高很大,一顆一顆分散長在灌木林中,但很多樹頭七扭八裂,有的已被人砍過,樹枝樹葉撒落一地,零星的山桃藏在草叢里,顯然這里已被人打過。我們順著山羊踏出的路繼續往里走,在一處山脊側面,發現了更多的山桃樹,樹長的稠密,樹身細長,樹冠將其他灌木深深淹沒在桃林中,一顆顆泛黃的毛絨絨山桃一串一串的掛在樹葉后面,等待著踩摘。我們很快擺開架勢,用力踩樹,揺樹,砍樹,砍下樹枝,又用樹枝敲打樹枝,山桃在我們用力的“欺負”下掉落在地上,被裝進“蛇皮”袋子里。正當袋子快滿的時候,我一心想把袋子裝的滿滿的,就去砍另外一顆樹,左手抓著樹枝,不小心右手揮起的鐮刀順著樹枝滑下來砍在左手大拇指骨節上,一公分多寬的口子翻開,白白的骨頭顯露在外面,血流不止,疼痛難忍,同伴見狀,幫我壓住傷口,迅速從草叢里揪來一撮仙鶴草在手里揉碎,放在傷口上,從褲腿上撕下一塊布條,緊緊地綁在手指上,不大一會功夫,疼痛減輕,血流減少。我抱著手躺地上休息,從樹縫里望著沒有一絲白云的天空,心想,這恐怕就是桃樹對我的報復吧,誰讓你那樣狠心對待桃樹呢?人們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我這是我心不足刀砍手啊!</p><p class="ql-block"> 正午時分,我們背著山桃下山來到光底河畔(汭河的一小段),藍藍的河水像一面鏡子在前面拐了個灣順著山腳流下來,山上的樹倒影在水里,被陽光照的暖暖的。我們忍不住脫去衣褲,猛地扎進水里,學狗刨,打水仗,捉泥鰍,我也全忘了手指的傷口,捧起水洗去臉上的塵埃,等到上岸后才發現手指被寖泡紅脹起來,好在水是干凈的沒有被感染。回家大約十多天后傷口痊愈,但至今我手指上還留著那條深深地難以消除的疤痕。</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夏天,家里院子曬過麥子后就曬山桃,經過兩三天暴曬,腳一踩,或者用連枷敲打幾下,桃胡就會從薄薄的果皮里蹦出來,經過晾曬干透的桃胡又被裝進袋子里,等到農閑的時候,就會聽到奶奶在石窩子上砸桃胡的聲音。有天晚上,我睡了一覺醒來,聽見響聲,爬起額頭貼著窗戶望去,銀白色的月光照在門前,奶奶借著月光坐在地上佝僂著身子砸桃胡,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長,“奶奶,你別砸了,砸的我睡不著覺”,奶奶說:“好,好,我不砸了”,但她還繼續砸著,直到我又進入了夢鄉。</p><p class="ql-block"> 收獲的山桃仁,一部分交給農產品收購站,換點錢補貼秋季我們的學費。另一部分熬成了食用油。奶奶到底是怎樣將桃仁熬出油的,我沒有問過,也從沒有關心過。只見過她將桃仁放在石磨上磨成粉狀的加工過程,然后就只知道這油特別香,特別好吃,做的油拌面的味道至今還留在我的記憶里,現在回想起來就使人流口水,自從我離開這個地方后就再也沒有吃到過這種油的味道。多次都想在超市里找這種山桃油,結果都沒有找到,感覺其他任何香油都吃不出那個味。</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山桃樹,屬薔薇科桃屬類植物,木質堅硬,枝條細膩而柔軟,略帶有清香味。小時候,家里桌椅板凳多是用桃木做的,時間久了,其表面粉紅且油光油光很有一種古舊感,甚是好看。同時,好多生產農具也都來自于桃條(當年或者一兩年生長的枝條)編織。如:耕地耱地用的耱、背草、背糧食用的背篼,儲存糧食用的囤,擔糞、擔土、擔糧食用的籠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對籠的記憶最早的還是小時候,那時給地里送糞、拾糞、收莊稼都要用到,幾乎成了人們離不開的勞動工具。平田整地搬運土方有時候也要用籠擔運,記得隊里的糧食好多是用籠挑回來的。用籠挑糧食、給地里送糞都是按斤量記工分的,社員為了多掙工分,他們就拼命的給籠里加碼,有時候把籠襻都掩埋了。給地里送糞時,二三十人同時擔著籠擔,一字排開,籠擔在肩上隨著腳步節湊一閃一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很有力度和優美感。</p><p class="ql-block"> 編織籠等農具也是一門手藝活,我的編織手藝是跟著三叔學的。到了秋冬交替之季,進山割條子的人就多了起來。這時,葉子落了,樹枝停止了生長,枝條也長到一年最好的狀態,也是最結實,柔韌性最好的時候。那年,三叔給生產隊放牛,我周末放學就跟著進山割條子,當年或者次年的桃條遠遠看去黑紅黑紅的,與其他樹枝枝條有很大的區別,很容易找到,見到長的筆直光滑的都是我鐮刀下的獵物。</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按照三叔吩咐,先把條子按粗細程度分類,手指粗的編耱,次一點的編囤、編背篼,筷子細的編籠,再細的就編小籠籠。編籠最關鍵的也是最先要做的是曲籠襻,因為籠襻的粗細長短決定了籠的大小,曲的扁圓形狀決定了籠的形狀和它的美觀程度,所以,好的籠必須要有好的籠襻。先把做籠襻的枝條截成想要的長度,放到火上燒烤到柔軟,剝皮,將其彎曲成半圓形,固定成型,再根據其大小編底、編幫子,編的過程中要不斷敲打,使其結實耐用,最后是收邊,修剪去多余的部分,一只新籠就編好了。編籠一般都要一次編一對,大小形狀一模一樣是最好的。那時候,擔著自己編的這樣的籠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就覺得很有成就感,也會得到他人的贊許,滿足自己小小的虛榮心。</p><p class="ql-block"> 當年, 村里幾位編織高手,經常見他們將編織的各種農具拿到縣城的集市上去賣,以補貼家里生活之需。可見,他們編織的不僅僅是農具,而是編織著他們的夢,編織著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想往。</p><p class="ql-block"> 另外,相傳貞觀年間,尉遲敬德在這里西征,抗擊突厥侵擾,守護唐朝門戶,為感念當地老百姓的支持,經常帶領將士們在山上種桃樹。后來,當地老百姓過年時,家家戶戶門上要貼上尉遲敬德的畫像,作為門神以求守護家庭的平安,并衍生出桃木也有辟邪、祈福的功效。所以,不僅巫婆給人們“治病”時,總要拿一根桃條驅趕鬼神,人們走夜路時也要選一根桃木棍拿著壯膽,就連家里夜晚的頂門棍也多是桃木的。</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這里,除山桃外,還有許多能夠食用并非常好吃的野果、野菜,是當地人們的美味佳肴。山杏,就是其中之一,肉厚,味酸甜可口,只是略帶材絲。山梨,雖個小皮厚,但酸甜的水份往往是人們在山地勞作時解渴的首選。玲精果子,就是蘋果的縮小版,其樹也是當年人們嫁接蘋果樹的唯一樹種。還有山核桃、酸棗、野葡萄、野草莓、櫻桃等等。野菜品種更是不盡其數,有野韭菜、小蒜、蘑菇、木耳、香椿、五爪子等。還有漫山遍野的苦苦菜、薺薺菜、苜蓿,蒲公英,這些既是人們平常飯桌上的常客,也是在生活困難時期救過人命的營養品。</p><p class="ql-block"> 說起櫻桃,我就想起當年放羊的事情來。夏收到了,生產隊為了集中丁狀勞力投入到收麥當中,就把兩圈羊交給放暑假回來的我和另外一位同伴。放羊除了要墊圈(給羊圈里擔土)外,是比較輕松的活路,當時有放三年羊給個縣長都不當的夸張說法,只是不管刮風下雨都得把羊趕到山里去。生產隊的活路,隊長指派了你不干也得干,就這樣算是當上了羊官。羊是很有靈性的動物,記得第一次打開圈門,所有羊都抬起頭盯著我,見我走近都會盡快的躲開,感覺我是來吃羊肉的,當我把它們趕出門,收拾墊圈的時候,它們就好像知道我是來干什么的,就已經沒那么生疏了,有的還會主動的湊過來聞我的腿,舔我的腳,看著我的動作。兩圈羊八十多只,開始我們把羊趕到離村子較近的葡萄溝去放,說是葡萄溝,其實一顆葡萄樹都沒有,更沒有葡萄,溝兩邊的屲地和陡坡光禿禿的,地邊的草叢由于干旱泛著古黃的葉子。一天,我們把羊從溝底趕進去,趕上東面陡坡,羊群一邊啃吃地里的青草一邊往山頂爬去,我們順著小路上到溝邊羊的前頭,防止羊上去到地里偷吃剛收割的麥子。上去后,發現地里的麥子捆已被堆放在一起,等待往回馱,地里遺落的麥穗很多,我們順便撿了起來,不一會兒,聽見遠處的生產隊長大聲的喊著我的乳名,“你眼睛哈(瞎)了嗎?羊把麥子吃完了”,我回頭望去,幾只羊不知什么時候從溝邊爬上來,正在啃吃堆在一起的麥捆,我們趕緊扔掉手里的麥穗,撿起胡基一邊跑一邊向羊群扔去,羊群見狀,也迅速下到溝里。</p><p class="ql-block"> 挨了隊長的一頓臭罵后,我們再也不敢在這里放羊了。第二天,準備把羊趕到遠一點地方去,半路上遇到河灣社的羊群,兩社的羊群自然匯合成一個大羊群,經商議,我們把羊趕到峽口右側的水溝,水溝是一條北南走向的較大的山溝,一條溪流從北面山底流出,出溝口,經小寨匯入汭河,清澈的水質可以直接喝,東面山坡較緩,灌木矮小,草叢豐富,西面山勢較陡,林木茂盛、高大,上到山頂可以到達繞旗山、打鼓臺一帶,把羊趕上東面的山坡上,我們四人,我和另一位伙伴上東面山頂,其他兩人上西面山坡,西面人可以直接看清羊的位置和它們要去的方向,如有不對,可以告訴東面人去警告領頭羊,這樣相互配合、協作就完全控制了羊群。山羊最喜歡吃的除青草外,就是一些帶刺的當年生的樹枝,它們兩前蹄搭在樹枝上,嘴不停地嚼咬,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我們遠遠就能聽見,羊吃起來也很見飽,中午時分,加之天氣炎熱,羊陸續相繼下到溝底,一邊喝水一邊臥在樹下乘涼,一幅非常安然的模樣。無意間,西面山上人發現山里櫻桃已經成熟,便摘了一布袋,下午下山分給我們一人一些,看著圓圓紅紅的晶瑩剔透的紅櫻桃,真是讓人欲罷不能,酸甜酸甜的味道非常好吃。</p><p class="ql-block"> 回家路上,有人提議,我們四人,由兩人放羊,兩人專門摘櫻桃賣櫻桃,賣的錢平均分,此言一出,大家異口同聲非常贊同,次日開始,我們匯合后由我和河灣社的另一人放羊,其他兩人拿著籠專門去摘櫻桃,摘的櫻桃回家時放在溝口的隱蔽處,第二天由他們倆擔著去安口,一小碗一毛兩毛賣掉。后來一天摘,一天賣,水溝摘了有去五龍山下長溝一帶摘,我們也將羊趕到峽口內五龍山對面的山坡上,這樣直到櫻桃敗了的時候才停止。記得分得的錢交給奶奶放在了她箱子底的手絹里,秋季開學交了學費。</p><p class="ql-block"> 在放羊的這段日子里,我不僅收獲了快樂、自在和自信,還在山羊身上看到了兩樣東西,使我至今記憶猶新。一是不忘來時路。不管在什么地方放它,到收羊回家的時候,它們準是能在頭羊的帶領下沿著來時路回到羊圈,既是兩個生產隊的大羊群,回家走到岔路口時,也能各走各的路,各回各的家,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二是母羊愛羔羊,羔羊跪乳。羊一般都會在圈里下崽,剛下的羔羊是無法跟著母羊去被放的,母羊走的時候會戀戀不舍的回頭看看它的羔羊,有時候還會在羔羊身上舔幾下,當放了一天的母羊回到圈里,第一時間會找到它的羔羊喂奶,羔羊都是跪乳的。當時自以為這是羊生理結構的本能反應,后來,當人們教育孩子,用羊羔跪乳,烏鴉反哺作比喻的時候,我也更加深化了對這一現象的認知。</p><p class="ql-block"> 夕陽西下,山頂上的陽光斜向東方遠處,五龍山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村前,羊群、牛群不斷從峽口涌出,撒滿一路,勾畫出一幅壯美的牧歸圖,牛鈴的叮當聲和著偶爾的羊叫聲,混合成一曲古老的歌謠……</p> <p class="ql-block"> 六 </p><p class="ql-block"> 冬天來了,這里桃樹、梨樹、杏樹以及所有林木的葉子都早已落地,和著草叢在雪水的作用下變成了一層層腐質物覆蓋著山體,不斷給地下的根系生長提供強大的營養元素,不管是深山里的原始森林,還是眼前的灌木林都能挺拔的屹立在這片土地上。</p><p class="ql-block"> 人們仍然迎著峽口刺骨的寒風,在這里打柴、放牛、放羊,或者沿著崎嶇的山路去安口華亭一帶探親訪友,趕集打卡,間或從安口陶瓷廠背回幾個壇壇罐罐,腌制過冬的咸菜,給家里增添些過年的盆盆碗碗,以祈求來年家庭人丁興旺,幸福安康。</p><p class="ql-block"> 汭河水變成了溜冰場,孩子們在冰面上嬉戲打鬧,尋找著冬天的快樂。大人們在五龍山一帶打的柴捆沿著冰面輕松運到村口,就連后來的架子車也可以沿冰面順勢而下,提高了人們冬天打柴的效率。</p><p class="ql-block"> 記得上初二的那年冬天,學校化學老師帶領我們去安口窯陶瓷廠參觀,學習粘土中的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鋁、碳酸鈣等怎么通過高溫燒制,發生一系列化學反應后生成新的物質,最終形成精美陶瓷,具有與粘土完全不同的物理和化學性質。當得知這一決定后,全班同學都非常興奮,并不是因為去能學到多少知識,更多的是因為安口當時在我們心里就是個很繁華的大城市,包括我在內大部分同學都沒有去過,也都是第一次出遠門。</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們從銅城中學出發,一路向西,穿過廟臺桑園,進峽口來到峽谷,雖然天寒地凍,但我們個個就像久居籠中的小鳥,一路說說笑笑,追逐打鬧,沿崎嶇不平的山路很快到了光底河,這時河面全部封凍,由于一路奔波打鬧,大家都有些口渴。那時候出門根本沒有帶水的習慣,也沒有帶水的杯具,不像現在出門不是礦泉水就是保溫杯。見到冰面,有同學拿來石頭將冰面砸成窟窿,也不見一絲水,我們只能用冰塊解渴,河面上的一堆冰塊很快成了我們腹中的水份。過了河,上山翻過兩個山坳,來到深不見底的擦子崖,為了安全,老師讓我們互相拉著手走過了那段艱難的路程,感受了走在險崖絕壁上的心跳。到了下山的時候。我們一路跑,一路跳,很快來到了寶平公路,第一次見到了那么多汽車,一輛接一輛的運煤車魚貫而過,沙石路面揚起的塵土迎面而來,很快使我們灰塵滿面,狼狽不堪。</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來到陶瓷廠,我們稍作休整,廠里師傅給我們簡單介紹了廠子情況,帶我們逐車間參觀、講解了生產過程、工藝流程,使我們的書本知識更加具體化,實踐化。在返回的路上,來到五龍山下灌木林里,每人撿拾了一小捆干柴,帶回教室,以備取暖之用。至今,那趟參觀學習得到的知識被我早就忘的一干二凈,唯有那一路的歡歌笑語,同學們追逐打鬧的場景使我記憶猶新。</p> <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自從離開那個村莊,離開那片土地,就再也沒有用腳步丈量過那條路,踩踏過這里的土地了。</p><p class="ql-block"> 一直到前年春天,從成都回到平涼,來到弟弟家,偶爾從中央電視新聞報道中看到銅城峽口的桃花開了,粉紅色染紅了整個畫面,綠色火車從中穿過,滿山遍野的桃花吸引了眾多的游人觀賞。看到報道,弟弟提議:“我們也回去看看吧,都很久沒有回去過了”,我應聲同意。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們驅車沿寶平公路,到了安口季家莊左轉,上304省道,十多分鐘就到了那片桃花地。</p><p class="ql-block"> 這時,路邊已停了很多車輛,我們找地方停好車,只見遠處的山巒還籠罩在薄霧中,近處的山坡上桃花芬芳,草木清香,春風輕拂,帶著淡淡的花香味,陽光溫柔地輕吻著這里的一切。靚男美女們紛紛與桃花拍照留影,有的拉著樹枝,有的聞著花香,有的合拍,有的單照。有一穿著時髦的美女眼前架著三腳架,一會兒頭枕在樹枝上仰天自拍,一會兒在鏡頭前扭擺著腰姿,嘴里念念有詞,做著直播,陶醉在桃花的美景中。</p><p class="ql-block"> 我們沿著蜿蜒的小路向上走去,旁邊的桃樹十分茂密,有的已經盛開,有的含苞待放,粉紅的花瓣上沾著露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空氣中彌漫著泥土、青草和桃花的混合氣息,這不就是故鄉的氣息嗎?我停下腳步,看著這些桃樹桃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打山桃的那些場景。但仔細看來,眼前的這些桃樹怎么也不像當年的桃樹,當年的桃樹都是一顆一顆分散長在灌木林中,樹干高大,樹枝粗壯,現在的樹普遍矮小,并且是一堆一堆的長在一起,感覺好像是專門為了開花供人們觀賞而生長的,它們的根系到底是不是原來那些樹的根系?到底能不能結山桃我不知道,即是結下山桃也根本用不著鐮刀砍樹枝,更不用去爬樹,站在地上伸手就能摘到。想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我已經沒有繼續觀賞下去的興趣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慢慢下山,沿304路邊漫步,來往車輛有的極速而過,有的也慢下來,車內人紛紛伸出頭看著遠處的花野。我用極目尋找著當年走過的通往安口的小路,卻怎么也找不到,遠處原來的路跡早已被樹枝和荒草覆蓋了。往前走不遠,發現右邊一座水泥橋橫跨在河面上,我們拐上橋面,橋面不是很寬,但兩輛車會車還是卓卓有余的,兩側的護欄上幾幟彩旗隨風盡情地擺動著,好像在歡迎我們。橋下汭河水靜靜地緩慢向東流淌著,山上的桃花和山體倒影在水中,仿佛訴說著腳下這片土地千年來發生的所有故事。</p><p class="ql-block"> 我們來到南山腳下一座仿古建筑群前,“五龍山游客中心”幾個大字醒目的懸掛在建筑群的中央部位,門窗緊鎖,門前的小廣場上空無一人。右側一條彎彎曲曲的水泥路延伸到長溝里,路邊的指示牌上顯示:五龍山由此上山,路口處一根紅白相間的桿子橫架在路上,擋住了去路。這時,我轉過身,一位約二十多歲的小伙向我們走來,穿一身黑色保安服,左胳膊帶著“執勤”兩字的紅色袖標,短發,黑黑圓圓的臉龐,眼睛俊俊有神,“你們要上山嗎?”,“嗯,我們想上去轉轉”,他說“好,最近還沒到旅游旺季,人少,也沒收費,等我把桿子抬起,你們轉去”。就在他抬起桿子的一瞬間,那親切的方言和熟悉的面孔,使我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個人來,“小伙,你是那里人?”我問到,小伙很爽快地回答:“我就是前面廟臺村的”,我接著問:“你是不是姓朱?”,小伙驚訝的回答:“我就是姓朱,你怎么知道的?”,我開玩笑的說到:“我會算”。后來,經過我們進一步對話,印證了我的判定,小伙子就是當年我們一起在這里放羊的河灣生產隊朱**的孫子,他當了三年兵,復原回家在這里打工,他沒有見過我,也不認識我,更沒有聽爺爺及村里任何人提起過我,我在他眼里就是個游客,是個地地道道的外地人,只可惜,他爺爺已于三年前病故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告別小朱,我們沿水泥路走進溝底,溝里原來那股清澈的溪流不知去了哪里,樹木、雜草把溝底蓋的嚴嚴實實。靠左邊上山的路變成了原來的石頭臺階,臺階已被人踩踏的沒有了棱角,石頭縫里的青草露出了新的嫩綠的葉子。上到半山腰,累了,坐在草地上休息,旁邊一樹桃花露出紅紅的小花蕾,含苞欲放,不遠處一枝黃黃的迎舂花卻獨自開著,周圍的樹木稀疏可見,一些樹枝上露出了鮮嫩的綠芽。</p><p class="ql-block"> 不知拐了多少灣,終于爬上山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顆高大挺拔的松樹仍然屹立在山峰上,雖然沒有黃山迎客松的雄姿,但它們枝干蒼勁有力,仿佛蒼翠的衛士,歷史的刻痕,記錄著歲月的滄桑與山間的風云變幻。陽光透過針葉,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為這靜謐的山峰增添了一抹神秘而幽遠的色彩。平臺處寺院建筑的輪廓清晰可見,一些破碎的磚瓦散落在四周的草叢里,院落里當年眾僧習武的痕跡也歷歷在目,躺在殘墻腳下一個不顯眼的石碑,已看不清上面的文字。這時,弟弟感慨的說:“如果把這些東西都能很好的保留到現在,那我們這個地方肯定也是一個很火的旅游景點”,我說:“是啊,歲月不知帶走了多少美好的東西”,誰能說得清呢”?</p><p class="ql-block"> 繞過主山峰,河對面山坡上的桃花像胭脂涂紅了山谷,腳下銅城峽水庫壩面橫在山峽中間,壩面上不斷有行人通過,左側泄洪洞的水泛起朵朵白色的浪花向下流去,水庫里的水像綠寶石靜靜地鑲嵌在峽谷里,水面上兩只白鷺躍起,畫出優美的弧線飛落在岸邊的樹枝上。平直的304道路沿汭河川一直伸向遠方,銅城電廠煙筒里的蒸汽徐徐上升,與天空中的云朵匯成巨大的云團,云團的陰影一片一片隨風悠閑自在地游走在田野上。這里就是我魂牽夢繞的地方,也是我當年千方百計想逃離,而如今想回去卻怎么也回不去的地方——廟臺村。</p><p class="ql-block"> 這時,一聲雄渾的火車汽笛聲從耳際滑過,回頭望去,一列火車從山洞中駛出,繞過山間,疾速奔向遠方……</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四月十九日于橙花</p><p class="ql-block"> 文字編輯:無為</p><p class="ql-block"> 圖片來源: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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