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時光

一片云

一 母親栽得蒜苔又長了一截，蒜瓣們緊緊地圍在一起，親密的像是一家人。兒時，母親總是在臘月十幾就開始栽蒜苔了。母親將提前選好的、無損傷的蒜瓣，一個一個放置到裝了土的搪瓷盤子里，用不了幾日，蒜瓣就開始發芽了。起先看著星星點點，之后大家伙就像賽跑似的一發不可收拾。正月，家里來親戚，蒜苗剛好做下酒菜。提刀只聽刺啦一聲，刀起苗落。之后，將蒜苗洗凈切碎放進碗里，打入幾個笨雞蛋加鹽攪拌，接著起鍋燒油，不一會兒功夫，香噴噴的炒雞蛋就上了桌。黃橙橙的蛋花，綠瑩瑩的蒜苗，搭配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美味可口。其實，無論是廣闊的大地，還是方寸之間，只要有土壤，萬物皆可生長。食物就這樣陪伴我們走過三餐四季，風風雨雨。 二小時候，最盼望的就是過年和走親戚。過年就不用說了，能穿新衣新鞋，能放鞭炮，還能掙壓歲錢。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呢，他們只關心吃和玩，單純的像個水晶娃娃。走親戚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出發那天，父親總是把家里那輛二八杠自行車擦得錚亮。通常姐姐坐車后座，我坐在車前梁上，給親戚拿的禮品放在母親縫制的布包里，掛在車后座的右側，就這樣我們連人帶物一路呼嘯著向目的地進發。我和姐姐一路嘰嘰喳喳地跟父親說話，父親一邊回答，一邊囑咐：“老大抓好我的腰，老二扶好車子把，屁股不要扭來扭去，小心掉下去啊。”行駛的路上，會聽到耳邊有風呼呼吹過，我的兩個牛角辮于是便隨風擺動起來。那時的我總是那么調皮，坐在車子上也不能安安穩穩，兩只小手時不時的就撥弄一下車鈴，聽它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到了親戚家，依舊是大人們忙著說話，我們小孩子忙著玩，忙著吃瓜子，吃糖果什么的。期間，親戚會問幾年級了？學習怎么樣？期末考了多少分？這些問題多多少少影響了我們過年的興致，好在有親戚給的壓歲錢，心里這才平衡了些。如今，吃的喝的應有盡有，可我們卻感受不到過年的喜悅了。童年的時光一去不復返。沒有了純真，大人的世界終是少了些什么。 三兒時暑假，我們姐弟三個會在奶奶家住。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奶奶家在鄉下，村子雖然不大，但有小狗，小貓。有梨樹，桃樹，蘋果樹，還有核桃樹，棗樹什么的。秋日里碩果累累，壓得樹枝都彎了腰。村子里有了我們這些小家伙，一點兒都不寂寞。我們總是上躥下跳，一會兒摘顆梨，一會兒打個棗，要么滿院子追著母雞們跑。平日里神氣活現的大公雞，此刻也亂了陣腳，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情急之下竟從奶奶家的土坡上跳了下去！母雞們一看沒了主心骨，只能嚎叫著抱頭鼠竄各自逃命去了。中午奶奶做飯的時候，我們會站在院子里看炊煙。炊煙從屋頂裊裊升起，那里面有柴火的味道。有時候也會吵架，因為我覺得奶奶家的炊煙飛得高，可姐姐不同意。姐姐說還是三爺爺家的高。當然爭吵之后我們會很快和解。我們仰起小臉使勁看啊看，直到在天空中再也看不到炊煙的身影才肯罷休。那時大姑家的兩個表哥也會去奶奶家住，他倆比我和姐姐各大一歲，也能玩在一起，因此我們的隊伍越發龐大了。弟弟年齡小些，理所當然成了我們的跟屁蟲。小孩子們湊在一起就會起哄，哪怕吃飯也不例外。有時甚至不是自己喜歡吃的卻還是狼吞虎咽吃了又吃，就為了看誰吃的更多。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我們的這種吃法是非常有殺傷力的，因此記憶中奶奶冒雨磨面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后來我們長大了，每每談論起這些趣事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是童年最美好的回憶。 四記得小時候，父親在變電站上班，當時值班室配有一臺電視機，黑白的，12英寸，屏幕下方有調節音量的開關，還有一些小按鈕。那時候，人們獲取信息的渠道不像現在這么發達，除了聽收音機，就是看電視了。雖然圖像是黑白的，可是在電視中能看到人物的表情，動作，說話時的神態，相比較之下，收音機就沒有這么豐富多彩的效果了。所以，當時能擁有一臺黑白電視，那簡直就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情。那時，晚上播放的是《霍元甲》《西游記》《俠女十三妹》之類的電視劇，好看得真是不得了。記得每天放學回家，我總是急匆匆地吃飯，做作業，然后一溜煙跑到值班室等待電視劇的到來。還沒等我坐好，只見鄰居王大爺拿著小椅子就走了進來。說起來，他可是老顧客了，每晚來得早，走得晚，電視里只要不飄起雪花，王大爺是絕不會離開半步的。還有二胖他媽，也是積極分子。好幾次還沒顧上吃晚飯就直接沖了過來，結果電視劇還沒開，她又害怕回家吃飯耽擱看電視的時間，然后就在我家解決就餐問題。也有端著碗過來的，邊吃邊看，于是各種莜面味啊，南瓜味啊，紅薯味啊，都被我的豬鼻子聞到了，弄得我都不能好好看電視了。明明剛吃了飯，卻被誘惑得直流口水。搶位置也是件麻煩事，記得值班室有一張單人床，因為離電視近，看電視視線好，所以大家伙都想搶這個地盤。因為競爭過于激烈，有好幾次我這個本地戶都沒搶上，真是氣的夠嗆。這么多人看電視也非常的有趣，大家伙說說笑笑，別樣的熱鬧。特別是看到精彩之處沒圖像的時候，那幾個大爺著急的直跺腳，叫喚著讓小孩子們趕快去外面動一下天線，他們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簡直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了。如今通訊設備多種多樣，快速便捷，卻還是會回想起兒時看黑白電視的那些快樂時光。 五小時候最害怕看到父親的那個朋友了。因為每次看到我，他總是說要把我帶回他們家。父親的朋友在供銷社上班，在那個年代，那是個好單位。父親的朋友姓李，有四個兒子，老三和我弟弟同歲，在一個班級上學。他老婆我也見過，皮膚有些黑，高高瘦瘦的。每次看到他在我們家，我總是很不情愿地跟他打個招呼。沒辦法，因為父親說家里來了客人是要問候一聲的，不然顯得沒禮貌。更多的時候，只要發現他在我們家，我就會偷偷藏在院子里的某個角落暗中觀察，直到那人離開，我才會出來。記得我也曾問過父親：“他們家有那么多兒子，為什么就沒有女兒呢？”父親聽了我的話只是笑笑，看我這么緊張，父親笑著說或許他們家就看上你了呢！這下小小的我又開始擔心被帶走了。一年又一年，奇怪的是那人來過我們家無數次了，可我還是沒被帶走。可還是一如既往地擔心，害怕，發愁哪一天真的就離開家被帶走了。弟弟知道了我的煩心事，掄起他的小拳頭說，誰要帶我走他就把那個人狠狠打出去，讓那人也知道知道他的厲害！弟弟說，那可是我二姐，憑什么說帶走就帶走！像個弟弟的樣子！小小的我被感動到了！于是拿出藏了好多天的大白兔奶糖讓弟弟咬了一小口，算是對他的回報。結果弟弟咬了一小口還想咬一口，說不讓的話就跟母親告密，氣得我只能忍氣吞聲又讓他咬了一塊這事才算平息。后來供銷社慢慢落寞了，父親的那個朋友也帶著家人回村子里住了。長大后我只見過他一兩次，看著衰老了很多。后來父母住到榆次，大家各忙各的也很少聯系了。只是偶爾我還會想起這件事情，大概是因為小時候的事情更容易烙印在心底吧。 六兒時的記憶里，酸酸甜甜的果丹皮算是我的最愛了。那時的果丹皮總是裹在透明的玻璃紙里面，長長的一卷兒，一毛錢就可以買一根。每次吃的時候，我總是輕輕的咬上一小口，待其在嘴巴里慢慢溶化之后，再打開包裝一點一點地品嘗，一根果丹皮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消滅完。另一種美食，便是冰棍了。冰棍兒就是一根棍上一塊冰，5分錢一根，有山楂，綠豆，紅小豆等各種口味。夏天吃著有味兒，舔著吃好吃，嚼著吃解渴，最喜歡了。那時賣冰棍的那個老阿姨戴著套袖，看著很是慈祥，夏天的時候會推著冰棍車沿街叫賣。老阿姨把冰棍放在厚木板制作的箱子里，最上面覆蓋著厚厚的棉被，用來隔離外面的高溫。箱子用油漆刷成白色，固定在自行車后座上，遠遠望去箱子上用紅油漆寫的“冰棍”兩個字別提有多顯眼了，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小孩子眼饞的目光。好不容易攢夠了錢，當看到賣冰棍的老阿姨就趕緊小跑過去，一邊給錢，一邊興奮地從老阿姨手里接過冰棍，快速扯下裹在冰棍外面那張半透明的包裝紙。這時淡淡的霧氣在冰棍上緩緩升騰，一股好聞的香味頓時鉆入鼻腔。那時候吃冰棍絕對舍不得用牙咬，第一個環節先是吮吸，很快一股甜甜的、涼涼的汁液從冰棍上溶出來，快速地流到口腔、滑過喉嚨到達胃里。那一刻，口里是香的，胃里是涼的，心里卻是滿足的，仿佛炎熱的夏天也變得冰冰涼涼的了。等到冰棍被吸溜的沒什么味道了，這才將其一點點地吃下。有時冰棍已經吃完了，木棒卻不舍得丟掉，想象著說不準哪一天又能品嘗到這樣的美味了呢。那時的快樂簡單而純粹，承載著那個時代的獨特記憶。那份記憶，就是我們念念不忘的童年。 七小時候也會跟著大人們趕集，也很有趣。那時候賣東西的人多，趕集的人也多，街上人來人往，走路都費勁。看吧，鍋碗瓢盆，毛巾床單什么的一溜煙排開，看的人眼花繚亂。叫賣聲，吆喝聲從前街傳到后街，依然響亮的很。對我們小孩子來說，趕集的重點是買好吃的。可是一路上父母總能遇見親戚啦，鄰居啦，朋友啦，他們站在街上跟這個說兩句，跟那個也說兩句，等的人真是心急火燎，心里不由得要埋怨那些親戚鄰居們。好不容易等到父母說完話了，這才又走了幾步，可算是能買我的那些好吃的啦。也有賣雞賣牛賣豬的，買家賣家互相討價還價。比如有經驗的買家，會根據牛的眼睛，耳朵，牙齒初步判定牛的健康狀況，以此敲定最后的價格。也有買小牛犢的，也有買牛爸爸或者牛媽媽的，總之交易達成一家子又是妻離子散，凄凄慘慘。從此一別，它們這輩子大概再也見不上了。臘月里趕集又是另一種感覺。有時趕著趕著天空就開始下雪了，可大家伙不管這些，該買啥還買啥。這時候人們都開始置辦年貨了，有的買門神，有的買水果糖，也有給孩子買新衣服的。而我喜歡看年畫。那些年畫里有毛主席像和周總理像；有威風凜凜的大老虎；有白發飄飄，腦門高聳的老壽星，手執一根彎彎曲曲的拐杖，上面掛著一個寶葫蘆；也有懷里抱著一條紅色大鯉魚的胖娃娃。可我是小孩子，買年畫是大人們的事情，我才剛剛翻了幾張，賣畫人就不樂意了，揮著兩手嚷嚷：走走走，小孩子家，不買別在這兒擋道兒！我紅著臉撅著嘴，極不情愿地離開，又磨蹭到另一家去看了。當然也會想辦法，比如看到哪里買年畫的人多，我就立馬鉆進去，趁這個機會多看幾眼。對我來說，趕集不僅僅是一種購物方式，更是記憶的延續。每當回憶起那些趕集的日子，心里總是充滿了溫暖和歡樂。 八小時候因為個子高，也是有著很多的煩惱。比如上學的時候會根據個子高低排座位，女生里面我是最高的，所以不管怎么排，我肯定在最后面。我不喜歡最后一排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太不安全了！因為那些調皮搗蛋的男生總喜歡在教室后門打鬧，特別是下課后，那些家伙們你推我，我推你，稍不留神就撞到我桌子上，要么書掉地上了，要么鉛筆盒掉地上了，可憐的鉛筆，尺子，橡皮頓時變得灰頭土臉，攤上我這個主人它們也是不容易啊。那時的我真羨慕前排的同學，可以近距離看著老師在黑板上寫字，講題，那種感覺一定很美妙吧。那時，我甚至想哪怕坐到倒數第二排也可以啊，可惜直到畢業這個愿望也沒能實現。開運動會也讓人頭疼。每次班主任宣布完這件事后，就讓大家報名。“來，參加運動會的舉一下手。”之后教室里異常的安靜，舉手的人寥寥無幾。這時候班主任的臉色變得不好看了。這時候的我如坐針氈。我不知道同學們是不是因為跑不動才不報名，可我是。雖然個子高，腿也長，可我真的是跑不動啊。我可以向毛爺爺發誓。雖然后來總算有同學報了名，可我心里還是不好受，總感覺自己做了什么錯事是的，心虛的慌。唉，這討厭的大長腿。如今買褲子倒是省事，長短正好從不用裁邊。哈哈，看來大長腿也有大長腿的好處啊。 九兒時的我也是個瘋丫頭，夏天會捉蝴蝶，捉小蝌蚪。看到螞蚱的時候也不害怕，拿個玻璃瓶偷偷跟在后面，之后猛然扣下去，螞蚱們只能眼睜睜的束手就擒了。也會搞惡作劇，比如捅馬蜂窩，或者用細木棍把蜘蛛織好的網捅個稀碎，可憐的蜘蛛被氣得捶胸頓足，欲哭無淚。也跟著小伙伴們一起偷過玉米，結果被鄰居發現直接攆過來，嚇得我們幾個撒腿就跑，哪里還顧得上那些玉米棒子。剛學會騎自行車那會，也是瘋狂的不得了，每天放學后總要偷偷騎一會。那時緊挨我們院子的是一道坡，我喜歡在那里馳騁，從最抖的地方直沖而下，耳旁會聽到風的聲音，有著飛一般的感覺。很多時候我都是故意不剎閘，鼻青臉腫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父母知道了少不了一頓責罵，可還是忍不住要冒險。看露天電影的時候也會搗亂，乘放電影的叔叔換片子的時候，我們會怪叫、互相推搡，或者模仿大一點的孩子，把手指放到嘴巴里吹口哨，可惜試了好多次，還是發不出那種聲響，只好悻悻然作罷。如今年齡大了，膽子卻越來越小了。都說少年不識愁滋味，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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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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