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掌中機匣一顫，滿屏的流光便撞進眼底。彭州四月，牡丹正以液態黃金的濃度流淌在園區。我站在涼亭北的欄前，手機鏡頭掃過層層疊疊的錦繡，想起《歷代名畫記》里記載的工筆牡丹，那些被緙絲與宣紙封存的芳華，此刻正以數碼的形態在我指間蒸騰。</p> <p class="ql-block">殷紅如珊瑚琢成的"洛陽紅"端坐中央，金蕊流蘇垂落，恍若帝王冕旒。素白勝雪的"玉樓春"在側，玉色花瓣翻卷成六合八荒的錦繡江山。唐朝畫師用青綠山水供養過的顏色，宋朝織娘用金線銀梭繡過的姿態，此刻都化作滿園灼灼的國色，將二十四朝的風雅盡數抖落在人間四月天。</p> <p class="ql-block">姚黃魏紫原是史書里的顏色，此刻卻活生生潑灑在黑沃土上。重瓣千層的"青龍臥墨池"像是被云母碾碎后拋向天穹的碎屑，萼片邊緣還凝著昨夜殘雨。正俯身對焦時，花影深處忽有廣袖拂香。一位唐裝女子玉手托著盛青花壺盞的木盤穿梭其間，石榴紅披帛掠過墨玉色花枝，恍若《簪花仕女圖》里走出的魂魄。她俯身為花拭露的模樣，恰似古畫里走出的司花仙使，我屏息按下快門，手機屏幕里的花影與人影，倒比工筆冊頁更多三分靈動。</p> <p class="ql-block">我舉著手機與牡丹對望，直到滿園富貴色忽然褪作水墨丹青都不舍離去。臨出園時遇見位白發老者。他支著畫架在繪"二喬"，工筆描花瓣時抬頭笑道："從前要給宮里進牡丹圖，得焚香沐浴七日。如今你們年輕人舉著手機就敢拍，倒是更合這花的氣性。"</p> <p class="ql-block">屏幕里定格的層層綺霞，恍然懂得何謂"唯有牡丹真國色"這傾城之色何以綿延千年，每一朵牡丹都是盛世結出的碩果，替每個朝代收藏著關于永恒的想象。這縱情盛放的姿態，屬于每個觸手可及的春天。朋友圈的九宮格早已盛不下這般富貴。有人留言說這滿屏國色晃得人睜不開眼，我笑著在評論框敲下："盛世的花開得跋扈些又何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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