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聯安：夜游木魚湖

獨創社

暮色已完全合攏。 我獨游走在木魚湖岸，意欲掏空白天遺留在腦子里的雜亂思緒，營造一個呆若木雞的“我”、亦或一個游魂似的“我”，體驗一番禪意狀態下的“我”。 月光下的木魚湖靜如處子。 夜露凝結在蘆葦上，那微光與遠天的北斗星光遙相呼應。我不知道原來的木魚湖是個何等模樣，也不知道它為什么叫“木魚湖”。我不去考證它的歷史，估計它一定與坐落一旁的天師宮有密切關聯吧。沒有聽到從天師宮傳來的木魚聲，耳聞目染的是周遭彌散著的亙古靜謐。不遠處，有柚子花肆意釋放的香氣，有月光下蔓延的婆娑樹影；還有一片片蘆葦叢在風中的微微泛波。 長凳微涼，但坐著或者躺在那里卻有幾分舒適的感覺。月光中，行人道上銀輝習習；眼前幾處巨大的石頭在月色里添加了幾分乳白。石頭上苔痕斑駁，上面浮動著玉屑般的光斑。春天的夜色，多了幾分神秘的光影。 木魚湖與湖南工程學院之間，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沿著青石小徑往森林深處走去，被露水打濕的草葉間浮起些許細碎的蟲吟，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此起彼伏的蛙鳴，從泠泠的水聲里濺起，忽高忽低，忽急忽緩，猶如一曲清越婉轉的夜曲鳴奏。按理，蟋蟀是不該此時出山的，偏偏有三兩只不按常理行事，它們躲在石縫間悠哉悠哉地彈起了琴弦。這斷斷續續的音符被夜風托著，掠過身邊草叢的沙沙私語，而后又被林子里的夜鶯接了過去。于似乎，廣闊的湖面上就蕩起了層層疊疊的回聲。 走過一座木橋，又走過了一座木橋。 在一株垂柳下的木椅上，我坐了下來。此時，眼前這個湖似乎遼闊了許多。夜色中，湖水將月光揉成碎銀，仿佛這湖成了銀色世界。 微風不燥，只是輕輕撫摸著湖面，那些碎銀般的光影泛起了道道波紋。這景致，即使是當今的藝術大師，也是無法企及的一種美學呈現。 我想蹲身掬水，希望能有幾尾鯽魚或者龍蝦向我游來，又倏地從我手心滑落而去。可惜這些都沒有，有點只是一陣滑溜溜、冷颼颼的感覺襲來。盡管如此，我仍然心生感動。 夜，又加深了許多。此時的木魚湖已經風平浪靜了，那些被攪碎后倒映在湖水中的星群，又開始零落在水底，明明滅滅地凸現起來，仿佛沉入滿湖的螢火蟲，閃閃爍爍……。 湖面的荷葉剛剛露出水面，來不及張開它寬闊的睡衣，只是星星點點地浮在湖面顯耀它的來勢，以預示它蓬蓬勃勃的未來。 正在我全神沉浸在月色湖光里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爆竹聲響。不是城里嚴禁燃放煙花爆竹嗎？這大白天都不允許事情怎么深夜還有人公然違禁？！ 哦，有人走了。 在這個月光籠罩的夜晚、這個百花齊放的春夜駕鶴西去的人，也許是他（她）的明智選擇。今夜，月光真好。一個寧靜而又安詳的夜晚；一個可以盡情釋放焦慮，遠離虛偽，放逐靈魂的夜晚。 此時此刻，或許天師宮的鐘聲應該敲響了，亦或哪位道士應該敲擊木魚了。沒有，都沒有。 鐘聲或者木魚聲都在寂寥中沉默，仿佛整個湘潭城都凝固在月色之中……。 一席微風吹過，木魚湖中細鱗般的月光從我眼前飄向更遙遠、更幽深的地方。 突然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一個“無意之念”，擠占了大千世界的萬物之軀。 作者介紹：鄒聯安，湘人，中國當代詩人。出版作品多部，獲中國散文獎、世界漢語詩歌獎、金鴿詩歌獎、政府文學成就獎、意大利奎多.戈扎諾國際詩歌獎等。作品被收錄于70多種文學選本，并翻譯成英、法、德、日、意、希臘、瑞典、越南、馬其頓等多語種發表 （圖片來源網絡） 圖為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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