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心”賣雞（小小說）

高山流水

作者陳林 2025·04·18 當太陽剛從東山頂露出笑臉，青龍鎮農貿市場便已熱鬧起來，前來趕集的人熙來攘往，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 這時，邱曉星騎著他那輛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購買的二八圈飛鴿自行車，緩緩來到農貿市場。他上身穿藍的卡褪色中山裝，下穿勞動布工作褲，頭戴灰色尿格斗帽，腳穿早已過時的解放鞋（他這裝束，仿佛還停留在上個世紀的中后期）。額頭的皺紋間流露出淡淡的滄桑，一雙杏子眼暗淡無光，顴骨微凸。他不慌不忙走進市場的生鮮貿易棚，停穩自行車，從車架上解下竹籃，從籃中提出蛇皮袋，解開袋口，小心翼翼從里面捉出一只紅毛黃膘大公雞，又悉心選擇了一個適當的位置，款款加入了賣雞的行列。 前來看雞問價的人似乎比往天多，可真正想買的人卻寥寥無幾，不是嫌大了，一頓吃不完，就是嫌價錢高了買不動。眼看太陽已近中天，邱曉星的雞依然沒能出手。 　　不過邱曉星心里有底，他這只雞可是貨真價實、地地道道的土雞，足足散養了一年零三十七天，全喂的玉米和菜葉，沒摻過任何添加劑，過年都沒舍得吃，為了賣個好價錢，好給上高中的孫女繳生活費。雖然一時半會沒賣出去，那是沒遇到識貨的人。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賣雞的人減少了一多半。 就在這時，一個戴墨鏡的中年男人來到了邱曉星的面前，熟練地提起雞看了看毛色，覺得光滑油亮。又用中指和食指按了按雞的脊背和兩肋，覺得肉厚很有彈性。又倒立起來看了看雞爪，見雞爪老繭也挺厚。這才問價，砍價，最后以十六元一斤成交。 邱曉星暗自欣喜，真是貨賣行家啊！價錢給的也很滿意。 于是雙方到交易柜臺過了電子秤，凈重十一斤七兩（只比家里那桿老稱稱的重量少了五錢），折價一百八十七元二角。 邱曉星隨著中年男人來到農貿市場門口，看著那人把雞裝進了摩托車上的鐵制雞籠里，原來籠里已有七八只雞。邱曉星這才知道這人是個雞販子。 　　中年男人從兜里掏出了一塌錢，抽出兩張一百元票面的人民幣遞給邱曉星，讓他找零。 邱曉星接幣在手，見票面陳舊，還有許多褶皺，他又反復翻看良久，仍然心存疑慮。害怕這是兩張假幣。（這邱曉星從懂事起就處事謹慎小心，生怕出點什么差錯！就是平常從樹下過，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樹葉掉下來砸了腦殼。）便嘴里囁嚅道：“能不能給我換兩張，或是給我零錢也行。” 中年男人道：“大票面的已經沒有了，零錢又不夠。要不我們一起去銀行換一下，你看好嗎？” 事已至此，邱曉星只能無可奈何地把二百元人民幣還給中年男人，答應一同前去銀行換錢。 　　中年男人戴上紅色頭盔，推著摩托車在前面走，邱曉星推著自行車跟在后邊，出了胡同，上了大街，眼看就要到銀行門口了，中年男人突然向前猛走幾步，跨上摩托車，迅速啟動，然后揚長而去，車后留下一縷黑煙。 等邱曉星回過神來，中年男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邱曉星眼睜睜看著雞販子從自己面前消失，雞沒了！錢沒了！孫女的生活費沒了！老伴一年多的勞動成果就這樣在自己眼皮底下沒了！ 此刻的邱曉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覺得兩眼發黑，雙腿發軟，他一屁股坐在道沿上，恨不能一頭碰死算了。自己咋就這么沒用啊！邱曉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邱曉星痛定思痛！自己真是白活了這六十多年啊！ 　　在圍觀者的好心勸說下，邱曉星這才情緒低落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家后，邱曉星便把在路上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想出的說辭對老伴做了陳述。說是一個熟人買了我們的雞，可錢沒帶夠，相約三天后到青龍鎮農貿市場門口去取錢。 轉瞬三天已過，邱曉星一大早便硬著頭皮依然騎著他那輛老掉牙的自行車來到青龍鎮農貿市場門口，他想碰碰運氣，是否能遇到那個雞販子，以便討回雞錢。 邱曉星聚精會神、瞪大眼睛，在這市場門口掃描著、搜尋著過往的行人。 　　直到太陽偏西，也沒見到雞販子的蹤影。他沮喪極了，真不知道今天回去怎么和老伴交代。 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啊！當他正準備回家時，突然發現前面來了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戴著紅頭盔，也戴著墨鏡，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邱曉星眼前一亮，迅疾一下子撲上前抱住那人的腿，聲淚俱下地哀求道：大兄弟啊！你可要行行好啊！千萬要把大前天買雞的錢給我呀！別叫老哥我為難呀！我們祖祖輩輩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民，也絕不會做不要臉耍賴的事…… 　　中年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抱腿、索要買雞錢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待他回過神來，才明白這人是跟他索要大前天買雞的錢，可自己是昨天才從外地打工回來，壓根就不存在買雞一事。 中年男人定了定神，也耐著性子做了解釋，可這邱曉星要回雞錢心切，就是不松手。依然不迭連聲地哀求還錢。 中年男人萬般無奈，只能打電話報了警。 十分鐘左右，一輛警車來到了現場，把他倆帶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辦事民警聽了他倆的陳述，又通知中年男人所在村委會干部前來詢問求證，證實這中年男人的確是昨天下午才從外地打工回來，根本就不是什么雞販子。 事實終于澄清了，中年男人憤憤不平隨著村干部走了。 　　可這邱曉星說什么也不回去，說是雞、錢兩空，回去沒法跟老伴交代，不知又要被老伴罵到何年何月才能罷休。再加上孫女上學的生活費也沒了著落，哪還有臉回去嘛！ 警員無奈，也只好通知邱曉星所在地村長前來領人。 在警員和村長苦口婆心地勸說下，再加上村長承諾從村辦企業中籌點資金予以補償。還答應同邱曉星一起到他家里向老伴述說原委。 邱曉星這才隨村干部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沒過多久，邱曉星賣雞上當受騙的故事便不翼而飛，很快就傳遍了十里八鄉，人們無不慨嘆：就連邱曉星這么小心謹慎的人都難逃雞販子的算計啊！這以后要是出門，可得十二分的小心哦！ 從這以后人們便給邱曉星了一個雅號：“求小心”！ 〖作者簡介〗陳林，筆名，高山流水。陜西漢中南鄭人。著有短篇小說集《土門趣聞》、長篇小說《畸婚》及部分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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