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樂的病房里多了一臺呼吸機，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少年看到林靜，虛弱地指了指床頭柜上的素描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給我的？”林靜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樂點點頭，嗓音沙啞：“爸爸走后...我畫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素描本里全是云鵬的身影——在書桌前寫作，在廚房煮面，在醫院走廊打盹。最后一幅畫的是云鵬站在窗邊的背影，下方寫著一行小字：“爸爸最后一次對我笑的樣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經常哭嗎？”林靜輕聲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只有在我睡著后，”小樂說，“但我其實都醒著。媽媽罵他的時候，他就躲進書房，我貼著門能聽見他在里面抽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少年瘦削的手指撫過素描本：“同學們說爸爸是神經病，因為他在家長會上突然講起什么'文學的救贖'，然后崩潰大哭。后來他們在我課桌里放刀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林靜想起云鵬日記中的一句話：“小樂今天回家衣服臟了，說是自己摔的，但他不會撒謊，眼睛一直不敢看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媽媽從不相信我被欺負，”小樂繼續說，“她說是我太敏感，像爸爸一樣'小題大做'”。他模仿周梅的語氣惟妙惟肖，讓人心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你知道爸爸為什么...”林靜斟酌著用詞，“選擇離開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樂的眼睛突然盈滿淚水：“因為我那條短信。我說我恨他，說希望他消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林靜堅定地握住他的手，“你爸爸病了，抑郁癥是疾病，就像你的腎一樣會生病。那不是任何人的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少年搖搖頭：“你不明白。那天早上...我聽見媽媽對他說'要跳就跳，別光說不做'。我以為她只是又在吵架...”他的聲音破碎成抽泣，“我后來才明白，她一直這樣逼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林靜如墜冰窟。云鵬日記中那些隱晦的描述突然有了新的含義：“周梅今天說我活著只會拖累他們母子""她又提起五樓張老師跳樓后家屬拿到的那筆賠償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病房門突然打開，周梅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保溫桶。她的目光在淚流滿面的小樂和林靜之間游移，表情變得猙獰：“你又跟他說了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媽媽，”小樂突然說，“我告訴林老師那天早上的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周梅的臉色瞬間慘白。保溫桶從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悶響。排骨湯的香氣彌漫在病房里，與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種詭異的溫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你...你不懂...”周梅的聲音顫抖，“你爸爸他早就...早就計劃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但你加速了它，”林靜平靜地說，“就像你一直貶低他的寫作，否定他的價值，把他逼到角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周梅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你們這些寫小說的，就會美化一切！你知道養活一個病人要多少錢嗎？知道他那些沒人看的破小說浪費了多少時間嗎？”她指著小樂，“要不是他堅持要這個孩子，我們早就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樂突然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鮮血濺在床單上：“滾出去！”他尖叫著，聲音刺耳得不像是人類發出的，“你們都滾出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醫護人員沖進來時，林靜被擠到墻角。她看著鎮靜劑注入小樂顫抖的身體，看著少年逐漸平靜下來，眼神變得空洞。周梅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走廊里，林靜靠著墻慢慢滑坐在地上。手機里，《秋河》的文檔自動同步更新著。她點開最新寫的一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秋河鎮的人們都說方老師瘋了。他們看不見那條吞噬他的暗河——妻子的蔑視，同僚的排擠，學生的嘲笑。他們只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在講臺上突然崩潰大哭的丑態，卻看不見那滴眼淚里映出的整個世界的冷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不是小說，林靜意識到，這是一面鏡子，映照出我們如何一步步將一個靈魂逼至絕境。</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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