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你見過壞壞的老年人嗎?</p><p class="ql-block"> 有句流行語說,老人變壞是因為當年的壞人老了。</p><p class="ql-block"> 我還以人性去論說,那些真正壞的人是因為本身就是壞種一一小時候是小壞種,長大就是大壞種,老了還是老壞種。人在成長,"種"卻沒變。</p> <p class="ql-block"> 昨夜,就遇見了一位令我佩服的“老壞人”。我覺得這似乎壞壞的人其實是大好人能行人呢,親切地稱他“安正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親住院,奇巧同病室遇同村的“壞人”東民表叔。我逗趣說東民表叔是村里最好的壞人,表叔卻說他在同樓層碰上過出了村的最壞的好人。</p><p class="ql-block"> 說的是金長爺。</p><p class="ql-block"> 那是郭家莊遷移我村的獨戶人家,改開初年又遷回故鄉了。那家人搬走四十多年,再極少回村來。</p> <p class="ql-block"> 這家外來戶最早住在坳里,遠離老莊聚居區。金長爺那人眼窩深陷,雙耳乍乍,鼻梁鷹挺,眼睛豹突,是公認的"狼形"。他走路腳底生風,干活雷厲風行,還力挺千鈞,力大能彎腰掰起碌碡,又勁巧能站在碌碡上雙腳踩滾著碾壓葦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我們總怕他。怕他不光見他力氣大,相貌兇巴巴,還見他經常在村里惹事打架。是村里的歪人。</p><p class="ql-block"> 他的和我同齡的女兒也比一般男生要歪。倒是他低我一級的兒子建崗,長成個玉郎,學習也奇好。我家遷到坳里后,我們成了好朋友好伙伴,分霸四五年級的第一名。再見他時,他已是市重點中學的學科帶頭人,和我學的同一個專業,他上的師大,我只是師院,當時還叫師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晚六點半掛完針,父親終于可以下床活動了。陪他在樓道運動之際,他提說,東民表叔說他見金長來,好像也住在這層樓同一科室。</p><p class="ql-block"> 想著這老鄰居出村后該有幾十年沒見過了吧,再說人在醫院也都是心慌,能逢故人見見面諞閑傳挺好。轉過護士站就在住院公示版上查看了,根本沒有他或老婆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他老婆,靈凡妭,我去他村倒碰上過,在書孝同學丈人家,聽聲辨相竟然認出那出村四十年的“芳鄰”。這婦人當年也是與金長爺有夫妻相,出村后一直再沒見過,如今也是位慈祥的老人,說自己都快八十歲了,還問起村里的人和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就想弄清究竟是他老兩口誰在住院,床號多少,好想去病房拜訪,也讓父親與老鄰居見見面拉拉話。</p><p class="ql-block"> 就只有去更上兩層樓找問已經遷升科室的東民表叔。都給陪侍的虎平同學打過電話問了表叔病房,父親卻說"算了"。算了就算了,住了四天院竟沒碰上過,也是無緣一見。</p><p class="ql-block"> 我的行事風格是凡事不勉強,一切隨緣,無緣便不為難去硬生緣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才安頓走困了的父親回房間泡腳,自己繼續去樓道蹓跶。走到西頭樓角,見有一女在陪其父鍛煉,看著六七十歲的瘦高老頭,雙手塞在輪椅手把上的袖套里,稍有艱困地轉著向,抬眼瞅我,是老年人向年輕人,也是病人看健康人的那種眼神。</p><p class="ql-block"> 我就弱弱問一聲“老人家推著車車運動呢啊”(想著這就是傳說中的“老漢推車車”嗎)他客氣地接應了,還積極地回應著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該去給父親續熱水了,就順便問一句"您今年多少了?”客套話準備告別,一問卻把事給惹下了。他停下車,反問"你看我有多少"。 </p><p class="ql-block"> 看他稀疏的黑發和健朗的面容,我毫無恭維地說“有六十三四吧"?他爽聲一笑毫不客氣的說“小伙子,那你眼力可差遠了”。陪侍他的姑娘在一旁偷笑。我知道又中了老年人被人恭維說他年輕的套,就回一句“你眼力才差,我也不是小伙子了!"</p><p class="ql-block"> 他說“你另看!"我說“充其量也就六十六七么?反正過不了七十!”他終于轉過輪椅,攆著我說“你是弄啥哩?說話人愛聽。不過好幾個人都把我認六七十歲?!?lt;/p><p class="ql-block"> 那就不怪我眼拙了么,我向他身旁圓乎乎的女兒求助,她卻只笑而不答。瘦老頭從袖套抽出一只手,比劃個“八”說,過這年就八十五啦!</p><p class="ql-block"> 啊?!不會這么離譜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們的對話早引起樓道椅座上休息著的病人和家屬們的注意。我進病房門時,父親也特意注視了一眼和我說話的過路人,突然嘀咕說“這得是安正?”</p><p class="ql-block"> 我趕緊傳話問他“得是安正?!”,連稱呼也沒來得及加。</p><p class="ql-block"> 那人擰轉車頭的同時,大聲問“你是誰?!”驚奇和急切的喜悅。</p><p class="ql-block"> 分明他就是安正本人么。我說“高輝人,姓劉!”</p><p class="ql-block"> “劉支書!”他驚喜地叫出了聲,并聲明著強調自己并不是壞人。父親笑說“投機倒把,你還不是壞人?!”</p><p class="ql-block"> 故人相見,我趕緊幫著轉輪椅,請他進了房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父親正在泡腳,我幫他把輪椅轉正,老人坐進自己的輪椅,兩人正好促膝。</p><p class="ql-block"> 安正是金長的胞兄,轉彎抹角的村鄰關系要長父親一輩。所以我稱其“金長爺”。早年他們父母隨弟,安正也常來探母,村里人都知道他,是個惡人呢。長相沒有乃弟兇煞,但人做事殘火得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坐下來就說他的人生傳奇,開腔第一句就是“我這輩子沒犯過法!”</p><p class="ql-block"> 那誰犯過?哪有他這樣自我介紹的開場白?分明犯過事,至少是不乏故事的人生呢。</p><p class="ql-block"> 父親笑說,他們見面打招呼不是就說“投機倒把”么。</p><p class="ql-block"> 老人就從自己被定性“投機倒把”諞起。有位老嫗聞聲進來叫他,是他老伴,肥胖的身體依然健碩,看著精神蠻好,說是兩人同歲。明知隔輩,我笑問那你姊妹倆倒底誰是病號,是誰在照顧誰?老倆口高興地說都在住院,先在兩個病房,這才調到同一病房,女子一個人照顧倆。聽聞老兩口高齡,看那三四十歲的女兒以為是他們的小女,卻說不是,還有個老生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老人家支走妻女,瀟灑開壇,講他在農業社時被扣上“投機倒把”的高帽子,和“走資派”“老當權”被押在一起,還和黨清和緊挨著被押上臺揪斗過。</p><p class="ql-block"> 黨清和是“文革”后期的縣委書記,我插笑話說,那歲爺你是和縣委書記縣長平起平坐過的人么。他不無得意,也打開了話匣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也索性打開手機拍攝記錄。門口病友和陪侍的人們也在聽老人講舊事,看我又拍照片又錄視頻,也都不再說話,一任“老英雄”做報告一樣講他五馬長槍出五關斬六將“打遍四方”卻沒輸過的輝煌經歷。</p><p class="ql-block"> 諞得日月無光,天昏地暗,吸引得樓道人都聚到病房門外,條椅上一座難求。</p><p class="ql-block"> 不同時期他都有過精彩表演,和公社領導、駐隊干部,以及后來和村鄉的頭人都鬧過,還都據理力爭,禮儀周全,按規矩出牌,常讓對方啞巴吃黃連?;蛴胁蛔R事務者無理取鬧或尋釁滋事,白挨了瞎打,連藥資費也不用管,據他說自己每次都贏。</p><p class="ql-block"> 老家伙一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講話也頗有心機,他津津樂道講得引人入勝,不覺兩個半小時過去了。眼看聽得入迷的同室病友有人開始收拾床鋪,他立馬收住話頭,且聲明要講完整正在說的那段,他也得回房,不能打擾別人休息。送他回病房時還一再向病友道答,說自己講一大段沒個結果不對么,但真不能影響別人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們相約,有機會找他再聽“開壇”人生。</p><p class="ql-block"> 老人家思路清楚,記憶超強,反應靈活,講述節奏拿捏得當,懸念過渡恰到好處,生活瑣事講得妙趣橫生,日常生活情節引人入勝。公社智懟積極分子,生產隊巧解自家被封印糧食;改開際迎遷胞弟回村,搞活前到處倒騰奇缺;九十年代“兩銳一費”與賈解放周旋解救親生兒;新世紀“兩免一補”去省城上訪反映貪腐風。</p><p class="ql-block"> 歷數叱咤風云事,講的天下百姓理,似乎老人并非無賴,是社會和人讓他無奈。很多事情在廣大百姓都是忍了,他卻不忍氣吞聲,所以惡氣出了,惡人制服了;所以群眾笑了,眾人敬重了。他在鄉間并不受棄,群眾樂于聽他的,鄉上發展他當村主任,他卻明人自知不上套,但能壓指掰數推薦村里年輕能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他的精彩的經歷有:回村教訓牛黃耍賴小青年;兩村來回跑落實胞弟金長歸故鄉;當然,最精彩莫過倒販化肥農資、倒賣大宗牲口、趁便販銀元捎“怪物”,才在鄉間有了“黑市活動”的綽號,云陽失手,14頭牛被扣,公社書記余祝民惻隱提供手續解救未果,才有了“投機倒把”的大名,有緣與被“小闖將”們提上西坡公社揪斗的“當權派”同臺。某縣長的“洋樓”大背頭,成了造反派揪斗時最好抓的辮子,每受抓揪不堪其受,一起挨斗的他溜回家取來刀子,偷偷幫其剃了和尚頭。</p><p class="ql-block"> “剃度”了當權派,自己罪加一等。我不知道那縣長后來重新上臺沒,再次當權后,有沒有拿這剃他禿子的壞分子當恩人回報過。</p> <p class="ql-block">2021年12月3月續完9:39于縣醫院</p><p class="ql-block">乙巳年三月廿日(2025年4月17日)15:36整理于中醫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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