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貞：歲月長河中的家國情懷

紫百合

我的外婆張榮貞——嚴家滿門忠烈人物記之二 　　在嚴家的歷史長卷中，張榮貞這個名字，長久以來因她過早離世，在嚴家后代的記憶里顯得模糊。直至我向表哥嚴詔鈺詢問，查閱三舅嚴華龍的記載、母親嚴金萱的回憶，那段被歲月塵封的往事才緩緩展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中共南方局書記董必武夸贊外公嚴伯寅“培育了這么多革命兒女”，而外婆張榮貞的事跡《一個模范的母親——袁老太太》，早在1939年3月9日便登載于貴陽《新華日報》，作者是周恩來秘書童小鵬。 　　張榮貞是一位賢妻良母。她與丈夫嚴伯寅相濡以沫，對丈夫百依百順、體貼入微，嚴伯寅也對她和和氣氣，二人是令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張榮貞終年操持家務，除了燒飯、洗衣、打掃房間，空下來就一針一線的忙著納鞋底做鞋。大概是貴陽“地無三尺平”的地方特別費鞋，子女又多，她雖然忙，卻十分樂觀。經常邊干活邊唱小曲和京劇，兒女們感覺聲音還挺美的。 　　當時，嚴伯寅在貴陽開設的同康醫館，因戰亂經營慘淡，收入微薄，家境十分窘迫。張榮貞把兒女們叫到一起，鄭重地告訴他們，父親是一家的主心骨，必須重點保護。她打算做些私房菜，讓父親獨自享用。懂事的兒女們都理解母親的苦心，紛紛點頭贊同。 有一次，年僅7歲的幼女嚴金萱實在餓得受不了，忍不住把筷子伸向母親為父親做的私房菜，想去夾一個肉丸子。張榮貞見狀，立刻用筷子頭輕輕敲了一下她的筷子。孩子被嚇得趕緊縮了回去，此后再也不敢了。 那時，生活艱難，張榮貞每天只給上學的子女每人三個銅板買早餐，這點錢根本吃不飽。三子嚴華龍中午回家，要是看到飯菜沒做好，就會哭鬧不止。起初，張榮貞并未理會，直到第三次，她才說道：“老三的飯癮發了。”說著，她拿起一個廢筐籠罩在嚴華龍頭上，在筐外拍打嚇唬他。雖然只是嚇唬，但孩子還是被嚇得直叫。 　　一次，學校催繳學費，三子嚴華龍只好向母親要錢。張榮貞拿出一包衣物，讓他去當鋪典當。當鋪柜臺很高，嚴華龍個子小，得踮起腳才能把東西遞上去。之后，張榮貞又讓他去了幾次。嚴華龍不解地問：“為什么只叫我一個人去？”母親和顏悅色地解釋：“哥哥們都長大了，讓他們去不合適，別人看到不好；弟弟們又太小，我不放心。你不大不小，正合適，只好辛苦你了。” 　　嚴伯寅常說：“兒女長大了，翅膀硬了，就該去闖蕩。”他把這視為不可違背的自然規律，所以兒女們提出要遠走高飛時，他從不阻攔。張榮貞對嚴伯寅向來言聽計從，但她總會在兒女臨行前，叮囑他們一定要做好人、做好事。 張榮貞就是這樣，從不打罵兒女，而是用溫柔且獨特的方式言傳身教，培養子女一身正氣。 　　在艱難歲月里，咸菜壇子成了張榮貞持家的“法寶”。家里雖沒錢，但壇壇罐罐不少，有裝泡菜的，也有裝咸菜的，足有二十多個。她把紅海椒切成細塊，放在壇子里，這些菜既能當豆瓣做醬料，又能下飯。雖說這些菜又咸又辣，不能多吃，但目的就是為了節約。1932年，軍閥王家烈反攻貴陽，守軍閉城死守長達十一天，蔬菜無法進城。許多老百姓只能吃白飯，而嚴家靠著張榮貞腌制的咸菜，每天都能下飯。十二日城破，王家烈縱兵搶劫，四百多戶人家受災被洗劫一空，嚴家因貧窮才幸免于難。 　　張榮貞雖是家庭婦女，卻滿懷抗日愛國之心。即便家境貧寒，她仍省吃儉用，把錢物捐給英勇抗戰的八路軍。 　　1938年，抗日救亡運動蓬勃發展，進步力量不斷壯大，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主張深入人心，這讓國民黨貴州當局惶恐不安。他們公然破壞國共合作宣言，鎮壓抗日民主力量，制造了貴陽“二·一九”學聯事件。先是逮捕了學聯骨干于蘊等7位同學，2月21日夜，又逮捕了中共貴州省工委書記黃大陸和李策。嚴金甡當時恰好在鹽行街賀仁棟家，目睹黃大陸被捕，他憤怒地譴責匪特肆意抓人的暴行，結果也被當場逮捕。國民黨貴州反動當局為掩蓋其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惡行，竟誣陷被捕的同學和共產黨人是“托派”“漢奸”“王公度余孽”。中共貴州省工委多方營救，這些被捕同志卻依舊未被釋放。 　　幼子嚴金甡被捕時年僅17歲。中統特務看他年紀小，企圖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審問時狡黠地說：“你年紀輕輕，被人利用了，只要寫個悔過書，就放你出去。”嚴金甡義正詞嚴地斥責道：“國難當頭，抗日救亡有何過可悔！”特務惱羞成怒，對他施以重刑，卻一無所獲。 為了救出幼子嚴金甡，張榮貞在幼女嚴金萱陪伴下，清晨趕到貴州省政府，帶著要求釋放黃大陸、李策、嚴金牲等同志的申請書，要求馮玉祥接見。當她們到省府大門口，蠻不講理的兩個衛兵惡狠狠地阻攔，她們再三說明要遞送申請書，也遭到衛兵的訓斥。衛兵換了一班又一班，要求一次次地被拒絕。等了大半天，她們餓的頭發昏、心發慌。張榮貞是個小腳，站那么久都支撐不住了，靠在幼女嚴金萱的身上，默默地用仇恨的眼光盯著省府的大門。直到傍晚，她們再次要求會見馮玉祥副委員長，衛兵被她們弄得不耐煩了，只得進去稟報。過了一會兒，出來一個當官的，自稱是馮玉祥的秘書，他說：“馮副委員長不在，有什么事由我轉告。”　　正巧馮玉祥的汽車開到了大門口，馮的秘書為其拉開了車門，馮玉祥出來了，他身穿灰色的棉軍服。母親迎上前去高喊：“申冤！申冤！申冤啊！”“省黨部把我的兒子無緣無故地抓進監獄關起來，貴陽許多的知名人士都出來擔保，可他們不理不睬，也不肯放人，所以來找馮副委員長解決這個問題。”馮玉祥對張榮貞說：“老太太，請你先回去，你們的申請書交給我的秘書，我看了再處理。”那位秘書伸出手拿走了申請書。后來，聽說馮玉祥將軍把這份申請書帶到了重慶，把這事情捅到了蔣介石那里。蔣介石曾經來過電報說：“黃大陸、李策、嚴金牲、王拭等經過貴州知名人士擔保和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副主任周恩來、八路軍參謀長葉劍英證明，是共產黨不是托派漢奸，你們黔政軍黨部協商釋放。”但只是說說而已，實際根本不放人。 之后，秦天真（貴州省工委書記）叫丁毅以被捕者家屬的名義，拍明碼電報給武漢八路軍辦事處。不幾天，周恩來副主席來電證明：“黃大陸、李策、嚴金牲等是共產黨員，絕非托派漢奸，請立即釋放。”這就粉碎了敵人的陰謀，使他們不敢以托派、漢奸的罪名殺害他們。但敵人不甘心他們的失敗，不肯罷休，又把他們轉移到模范監獄關押。 幼子嚴金甡在敵人的嚴刑逼供下，始終無所畏懼、堅貞不屈。他雖身陷囹圄，卻在親人和同志們的關懷下，充滿樂觀精神。張榮貞和幼女嚴金萱去探監時，看到嚴金甡遍體鱗傷，面色浮腫得幾乎讓人認不出。嚴金甡卻硬撐著站起來，微笑著一步步挪向鐵窗，向母親和小妹喃喃細語，不住地點頭安慰親人。 張榮貞看到幼子嚴金牲那般模樣，傷心極了。張榮貞強忍著揪心的痛楚回到家暗暗地哭泣。晚上，嚴伯寅張榮貞夫婦二人相對坐在同康醫館診桌前，一言不發，久久不肯離去。幼女嚴金萱看到天色很晚，請二老上摟去睡覺，他們才慢慢地走上去。可見他們心事重重，心痛如絞。因悲傷過度，張榮貞心臟病發作，臥床不起。嚴伯寅雖是醫生，但他知道妻子得的是心病，請外面的醫生來治療，也未見病情好轉，卻一天天嚴重，飲食不進。 1939年，年僅56歲的張榮貞，因痛失幼子嚴金甡，悲痛欲絕，臥病不起。臨終前，她取下一直戴著的一對金耳環，交給在貴陽擔任八路軍交通站站長的二子袁超俊，叮囑他換成錢款轉交給八路軍用于抗戰。 　　張榮貞的義舉令人動容。1939年3月9日，重慶《新華日報》發表了一篇名為《一個模范的母親——袁老太太》的文章，號召大家向她學習，這篇文章正是周恩來的秘書童小鵬用筆名所寫。一時間，默默無聞的張榮貞成了貴陽家喻戶曉的人物。 　　文章中寫道：抗戰的浪潮激發了每一個中華兒女的抗戰決心，無論是在前線、后方，還是淪陷區，人們都光榮地肩負起抗戰救國的責任，涌現出許多流芳千古的英烈事跡。在前方抗戰的兒女中有眾多忠勇的民族英雄，而后方的婦女中同樣有不少值得稱贊的榜樣，貴陽的模范母親袁老太太便是其中最值得尊敬和悼念的一位。 袁老太太（張榮貞）是貴陽人，年近60，生前生活簡陋。但她對國家民族的熱情、對抗戰的關心，絲毫不輸年輕人。一月初，痛失幼子嚴金甡后，她悲痛萬分，病魔纏身，因家境貧困無法得到良好的醫治，最終不幸離世。即便在病中，她也時刻關心著抗戰局勢。在生命垂危之際，她將一直戴著的一對金耳環交給在八路軍辦事處任職的兒子袁超俊，愧疚地表示自己年邁，無法為民族解放貢獻更多力量，只能把這對耳環送給英勇的前方將士，希望他們身體健康，早日趕走日本鬼子。她還囑咐兒子袁超俊在八路軍好好工作，完成使命，隨后便安然瞑目。 她讓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為抗戰出力，為國家做事，不讓他們負擔家庭生活費用。自己則和年幼的子女、丈夫過著清貧的生活，甚至讓幼子幼女也參與抗戰工作。她的兒子袁超俊多年在上海等地參加革命斗爭，曾被國民黨關進監獄，直到“八一三”事變經組織營救才獲釋。后來，他在八路軍積極工作，擔任貴陽八路軍交通站負責人。 張榮貞還把親友贈送的物品典當賣了20余元，全部捐助給前方的八路軍抗日將士。她這種偉大的母性革命精神，令人由衷敬佩。我們為她的離世深感悲痛與惋惜。1939年3月8日，正值持久抗戰從第一階段向第二階段轉變的關鍵時期，中華民族需要凝聚更大的力量克服困難，阻止敵人進攻，迎接第二階段的到來。因此，廣大婦女，尤其是女工、家庭婦女和學生，更要加強抗戰教育，組織起來參與各種抗戰工作。 袁老太太這個模范的精神是值得大家學習的。袁老太太雖然離世，但在民族解放的戰場中，將產生無數袁老太太一樣的母親。這是今年三 .八的實際任務。 　　嚴家四子二女和外孫投身革命，若說“功在父親嚴伯寅”，那么母親張榮貞同樣功不可沒。 張榮貞，對兒女而言是慈祥的母親，對丈夫嚴伯寅而言是賢良的妻子。她用獨特的方式培養教育子女，讓他們剛正不阿，勇挑抗日救亡的重擔。在國難當頭之際，她全力支持子女投身抗戰。為八路軍捐款捐物。為救獄中幼子嚴金牲，她四處奔走、甘冒風險，以平民之身與國民黨軍官馮玉祥交涉。她是一位剛柔并濟的女性，是當之無愧的模范母親。周恩來秘書童小鵬發表在貴陽《新華日報》的文章《一個模范母親——袁老太太》，便是對她一生的最好詮釋。 嚴家滿門忠烈人物記未完待續 本文參閱資料：<div> 嚴金萱（我的母親）回憶、嚴華龍（我的三舅）回憶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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