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訂單

若愚

凌晨二點半，雨絲斜斜地纏繞著昏昏沉沉的路燈。王建國抹了把臉，把保溫杯里最后一口濃茶灌了下去。手機突然震響，系統派了一個三公里外的訂單。 車輪碾過積水，遠遠看見路燈下蜷縮著一個人。白襯衫皺得像咸菜，領帶歪系在鎖骨上，公文包孤零零泡在水洼里。"是尾號7788的乘客嗎？"王建國搖下車窗。回應他的是一聲含糊的醉話，″嗯…唉！"混合著白酒刺鼻的濃烈味。后視鏡里映出一張泛著青白的臉，四十出頭模樣。男人突然扯開領口，金鏈子硌著發紅的脖頸，啞著嗓子喊："去、去江濱公園！"王建國正要調頭，導航突然彈出新地址——西郊陵園。他后背一涼，瞥見男人攥著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壁紙是張泛黃的全家福。"師傅…嗝…你說人活著…"男人突然撲到前座靠背，酒氣噴在王建國耳后，"就像這破導航…永遠導不到正確的地方…"儀表盤的藍光里，似乎有一顆晶亮的東西從男人眼角滑了下來。王建國從手剎桿旁摸出一條薄荷糖遞了過去："兄弟，咱先去醒醒酒吧？"他方向盤一轉，拐進″十足便利店″。掃碼取下一杯熱豆漿，氤氳的白霧中，男人突然安靜了下來，盯著車窗玻璃上蜿蜒的雨痕。王建國注意到他袖口已磨得起毛，手腕上的表卻是嶄新的卡地亞藍氣球。"上個月裁員名單…媽的…"男人突然開口，手指緊摳塑料杯，"我親手裁了十二個兄弟。"他從公文包里摸出一張揉皺的通知單，在裁員補償協議簽字欄上赫然寫著"周明遠"三個字，"媽的…現在輪到老子了。" 雨刮器在寂靜中劃出扇形。王建國想起后備箱里那件疊得整齊的西裝——三年前公司倒閉時，人事科經理的他，也是穿著西裝第一次開網約車的。后座傳來壓抑的呼吸聲，混著車載廣播斷斷續續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您有新訂單。"平臺女聲打破沉寂。清醒后的周明遠茫然抬頭，發現車已停在了人才市場門口，LED屏正滾動著招聘信息。王建國把公文包塞給他："我接了個順路單，捎你去″科創大廈？聽說那兒新開的科技公司正在招一位項目經理。"晨光刺破云層時，后視鏡里照映著挺直的西裝背影。王建國擰開收音機，早間新聞正播報著某科技公司獲得了外商倩來，獲巨額投資。他摸出手機取消了早高峰接單設置，后座縫隙里有什么在發亮——原來是那塊藍氣球腕表，表盤內側刻著"致愛子周歲"。雨刷器掃過前窗，城市正從睡夢中醒來。王建國調轉車頭，此刻早霞已漫過儀表臺上搖晃的平安符，那還是女兒用端午彩線編織的。后座殘留的酒精味里，混雜著幾分豆漿的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