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獨樂樂和眾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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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持著每天都要把卷讀書的習慣，即使是工作最忙，也要在臨睡前讀一頁或幾頁書。我的床頭總是堆著很多書。但這種習慣現在面臨著中斷的可能，因為臨睡前約半小時的時間，我多用來刷屏了，刷著刷著就想睡了。但我已經習慣了書們的伴睡，它們依然像墻一樣護衛著我的夢。讀書首先是一件很私密的事。一個人愛讀什么書，純粹是很個人的趣味。從這個意義上，我是很反對有人給開書單的。我總認為愛開書單的人都是好為人師的人。我也很少看（聽）一些職業薦書人的讀書（薦書）節目，我總懷疑他所薦的書他自己是否都讀過。我記得我被書友拉進過一個讀書俱樂部，這位讀書導師天天給你講新版書，我就在想：天天一本書，你讀得過來嗎？你不僅得讀了，還得受感動被啟示，還得將所受的感動和啟示寫下來，難道你一天到晚都不吃不睡嗎？有些書，即使一整天不吃不睡也是讀不完的。如果不是自己讀的，而是別人的讀書筆記，那你不過充當一名播音員的角色，你的所謂薦書，不知你自己是否心里踏實并確定，它們能真實地代表你的意見？而且，你是怎么選擇所薦書的？真的都是自己喜愛的書來薦的嗎？有沒有受商業利益驅使，成為了出版商的利益代言人了呢？ 一個人在長期的閱讀中，會慢慢形成自己的偏好。我曾經寫過一篇長文，談幾位曾經給過自己影響最大的作家作品，其中有陶淵明的詩賦，白居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為人準則和他的大量閑適詩（不是后人給予高度評價的諷喻詩），蘇東坡的《東坡志林》里的一些體現著他曠達人生襟懷的短章，晚明的小品文尤其是公安派領袖袁中郎的詩歌小品文和書信，清代揚州八怪中最有名的畫家詩人鄭板橋的詩詞和家信。在現代作家中，我特別喜歡并不特別出名的阿英先生。阿英不僅是一位散文家、劇作家、文化活動家，他更是一位不可救藥的愛書人，是愛書人最為敬仰的大大藏書家。他寫的大量書話作品被編集成《阿英書話》，就是我最愛的書話作品集之一。在當代作家中，我最愛的，除了孫犁先生，還有一位就是有“評劇皇后”之稱的新鳳霞。新鳳霞在京津舞臺上掛頭牌演出時，還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但在嫁給被周恩來譽為“神童劇作家”吳祖光先生以后，她決心脫盲。她在丈夫的悉心指導下，不僅識字，還提高了寫作技巧，早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她就在《人民日報》文學副刊發表文章。當然，那個時候她的演出任務非常繁重，后來丈夫被打成右派，她也開始了長達二十多年的厄運。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迫使她與丈夫劃清界限，但她堅信丈夫是個好人，愿意與丈夫患難與共。后來她這個“評劇皇后”被派去挖防空洞，從事重體力勞動，終于腿被折斷，成為了半癱人。雖然后來丈夫和她都被平反，但她再也上不了舞臺了。她的余生就在授徒、寫作和畫畫中度過。她尤其傾力于寫作。丈夫吳祖光曾經多次描述過她癡迷寫作的狀態。她寫少年時代的戲人生活，寫丈夫吳祖光，寫與她同組在勞改農場勞動的中國末代皇帝溥儀，她什么都寫，她寫什么都很細致生動。她不僅在評劇藝術上有天賦又刻苦，她在寫作和畫畫上也有天賦并刻苦，所以她的文字和畫作，也像她的評劇一樣，一出手就是俊品，精品。艾青稱她是“美在天真”。后來在編集出版新鳳霞紀念文集時，就用《美在天真》來題名。天真，不僅是對新鳳霞個性人品的褒獎，也是對她的評劇藝術和大量文學創作以及繪畫作品的評價。 我的讀書總是這樣，愛屋及烏，從自己喜愛的作家的某一本書開始，逐步深入，這也是我的淘書特點。我愛這位作家，就非得盡可能淘到這位作家所有公開出版的著作，比如阿英，我不僅淘到了《阿英書話》《阿英散文選》，還淘到了《阿英劇作集》和上下兩大本的阿英《敵后日記》。我迷醉新鳳霞的散文也是這樣，我的第一本新鳳霞的書是《以苦為樂——新鳳霞藝術生涯》，從這本書開始，我陸續淘到了“新鳳霞回憶文叢”之《藝海博覽》、《我叫新鳳霞》、《皇帝與新鳳霞》、《我與吳祖光》等十來種。新鳳霞的作品具有強烈藝術感染力的同時，也給我們的寫作一個強有力的啟示：當作家，不僅要做真人，還要說真話，說人話。真善美，真是基礎。當然，我喜歡的作家很多。但由于不懂外語，我無法直接閱讀外文作品，而我又極不喜歡詰屈聱牙、七彎八繞的翻譯文，所以我讀外國文學作品比較少。也正因此，在有人推薦外國文學作品時，我總是很慚愧。而從上面我的簡單介紹中，有的朋友可能也已經了解到我的讀書很任性：一是不太跟著公認的經典讀。雖然我很喜歡古典，但《黃帝內經》和《周易》，我就始終讀不下去。我知道作為中國人，不熟讀這兩部書，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知，自然是極嚴重的缺陷，但我雖然明知卻至今無法親近它們。二是不跟著潮流讀。我對媒體最新公布的圖書銷售榜、閱讀排行榜以及媒體（包括自媒體）的薦書節目基本上都是不屑一顧：我自己喜歡的書都還讀不過來呢！我自己買的書都是自己深愛或跟自己有緣的書，有時間我還是先讀自己買的書吧。 雖然我堅持讀書是獨樂樂的事，但讀書有所得，我很愿意將所得與朋友（書友）們分享。古人有所謂“疑義相與析，奇文共欣賞”，讀到了一篇好文一部好書，忍不住第一時間就要與朋友們來分享閱讀的快樂或收獲，如果在讀書時遇到了“疑義”，也很想第一時間提出來與朋友們一起探討，以盡快釋下心頭的疑惑。我平時寫作，寫的最多的就是讀書隨筆（書話作品），我出版的幾部書如最早的《西江集》、《北窗集》到后來的《東山是九峰》、《南書房時光》，其實大多是書話作品的結集。古人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又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所以一個人讀書太封閉也是不對的，這就是組織讀書小組、讀書會、讀書俱樂部的必要性。辛亥革命之所以發生，就是因為在年輕人，尤其是在新軍的年輕軍人中秘密組織了大量的讀書小組，他們閱讀革命書籍，很快凝結成了越來越強大的反清民族革命的力量。中國共產黨的組黨也是從建立各種閱讀小組開始的。都說真理是越辯越明的，讀書小組廣泛地閱讀各種思潮的著作，然后大家開始激烈的討論和辯論，馬克思列寧主義就是這樣通過辯論戰勝了無政府主義、法西斯主義等各種“主義”，而形成了早期先進中國人的共識，奠定了中國共產黨成立時的共同思想和政治基礎。所以讀書也是眾樂樂的事業。2025.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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