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81年9月,秋意初至,暑熱卻仍如影隨形,似一層薄紗,輕柔卻又頑固地籠罩著整座城市。16歲的我,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忐忑,第一次踏入了四川大學的校園。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跨過九眼橋,沿著錦江之畔悠然前行。江水波光粼粼,陽光灑在水面上,宛如無數顆細碎的星辰在跳躍、閃爍。大約前行1千米,便是四川大學那莊嚴肅穆的大門。邁進大門,一條長長的林蔭道在眼前鋪展延伸,道路兩旁的樹木枝繁葉茂。林蔭道的盡頭,一幅巨型雪山油畫映入眼簾,那潔白的雪山高聳入云,仿佛是塵世中的凈土,散發著圣潔而神秘的光芒。油畫之后,便是荷花池,荷葉田田,荷花裊裊婷婷,宛如嬌羞的少女,在微風輕舞搖曳。</p><p class="ql-block">我提著一個半人高的大箱子,那是我花30元新買的,里面裝了幾件簡單換洗衣物。大禮堂前一排整齊排列的桌子,桌上招牌分別寫著各個系的名稱。我找到了中文系新生報到處。桌子后面,一個年輕的女孩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她留著馬尾辮,那馬尾辮隨著她輕盈的步伐有節奏地擺動,宛如春風中搖曳的柳枝,充滿了靈動的氣息。她有著圓潤的面龐,肌膚白皙如玉,一雙大眼睛明亮而清澈,猶如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她身著一件花格襯衫,色彩斑斕卻又不失清新,笑容如春日里綻放的花朵,燦爛而溫暖。她接過我的錄取通知書,聲音輕柔悅耳,無比詳細地交待著新生入學的事項。16歲的我,心中頓時泛起層層漣漪,羞澀如同緋紅的云霞,迅速染上了我的臉頰。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在我心中,她就像那高踞九天之上的女神,圣潔而不可褻瀆,只能讓我懷著敬畏與愛慕之情,遠遠地仰望。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幾天后,我在系資料室借書。當我踏入資料室,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正是她,依舊是盈盈的笑意。那時的我,對小說有著熾熱的熱愛。我走上前去,遞給她借書卡,輕聲說道:“我想借喬萬尼奧里的《斯巴達克斯》。”她微笑著點了點頭,那笑容如同陽光般溫暖,轉身輕盈地走進資料室。她的背影,苗條而優雅,宛如一幅流動的畫卷,馬尾辮在她的背后輕輕擺動,宛如一首無聲的樂章,充滿了詩意。這個背影,如同深深鐫刻在我記憶深處的一幅畫,伴隨著著心悸的感覺。</p><p class="ql-block">她叫梁江,高中剛畢業,才參加工作。這是好幾個月后,我在同學的閑聊中無意中偷聽到的信息。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少年的心思,恰似天邊飄忽不定的云朵。梁江的面容和背影在我心中占據的時間并不長久,我就如同春天里忙碌的蜂蝶,在花海中四處飛舞。一會兒停留在油菜花的金黃燦爛里,沉醉于那濃郁的芬芳;一會兒又被桃花、櫻花的絢爛嬌艷所吸引,不斷地見異思遷。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久后,一個大眼睛姑娘進入了我的視野。她是我們班的同學,暫且叫她L吧。她長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那眼睛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波光瀲滟,仿佛藏著無數的秘密和情感。在同學互相介紹的見面會上,她那撲閃著的清亮純潔的眼眸,瞬間擊中了我的心。我再次感到羞澀,臉頰緋紅,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她就像一顆璀璨的星星,瞬間在我心中的天空中閃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天下午三點多鐘,沒有課的我沿著大操場邊一條在草坪中被踩出的小道,慢悠悠往荷花池邊的校圖書館方向走去。迎面,我與她不期而遇。慌亂之中,我下意識地問道:“你好,請問圖書館開門沒?”我的突兀問話打斷了她低頭匆匆趕路的腳步。她緩緩抬起頭,撲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茫然地說:“哦!你說什么?”那一刻,我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緊張得張口結舌,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慌慌張張地從她身邊逃也似地飛快走了。過了好一陣,當我已經走到圖書館時,才暗自罵了自己一聲:“沒出息,見到女同學,你怎么那么笨!”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我們讀大學之前,高中時期的男女同學之間幾乎沒有私下的交往,彼此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有交集。所以,在我心中,女同學或者說異性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在自己的日記里,在私下的想象中,在閑暇的時光里,我總是望著天邊的云彩,想象著一個姑娘的模樣。我覺得她應該有著天使般的容顏,美麗而動人,仿佛是從童話世界中走出來的精靈;她的心靈應該是善良的,如同冬日里的暖陽,溫暖著他人的心房,同時又是聰明的,宛如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閃耀著智慧的光芒。我總是盼望著一場浪漫的邂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有個在部隊當兵的表哥,他送給我一個軍挎包。在那個年代,軍挎包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一個洗得泛黃的帆布軍挎包,是我們那個年齡的人心中的向往。我便把這個軍挎包當作書包,當時在大學里,擁有這樣一個挎包的人并不多。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大一時每天上午都有課。我們的作息時間很規律,早晨七點半到食堂打飯,7:50左右我就會從食堂往階梯教室的一教走去。中間要跨過一個籃球場,籃球場的旁邊有一個水龍頭,我可以在那里把吃完飯后的碗洗干凈。那天7:50左右,我走到水龍頭邊,伸手把碗放在水龍頭下,正準備洗碗,突然,一只纖細的手托著一只碗也伸到了水龍頭下。我下意識地扭頭一看,發現了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她有著西方式的面孔,棱角分明的臉宛如雕刻般精致,此時卻毫無表情,身上背著一個同樣泛黃的軍挎包。那一刻,我的心中不禁驚嘆:這是怎樣的一種巧合啊!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的出現,就像上帝在冥冥之中為我安排的一場奇妙的相遇。她是那么美,美得讓我心動。我心中不禁涌起無數的疑問:她叫什么名字?是哪個系的?今年多大了?這些我的腦海問題中在不斷盤旋。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竟然她也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泛黃的軍挎包。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但那時的我,既羞澀又驕傲。我沒有膽量去看她的眼睛,也沒有勇氣與她搭話,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想象著關于她的一切。從那以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在同樣的時間,我都會在水龍頭前與她相遇。我們幾乎同時到達,同時在那里洗碗。這種奇妙的巧合,到底預示著什么呢?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僅僅是在那個時段,我還驚奇地發現,她穿著一條藍色的褲子,一件綠色的衣服,而我也同樣穿著相同顏色的衣服。這難道又是一種巧合嗎?它又預示著什么呢?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然而,這樣的相遇持續了足有兩個月,我們彼此卻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有一天,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我再沒有見到她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大一的下學期,也就是1982年的春天,我們上寫作課,老師帶領我們到青城山。</p><p class="ql-block">晚上,我們住在上清宮。那時的上清宮很簡樸,是一座瓦房的四合院,沒有現在的富麗堂皇。大家都住在一個小院里,東廂房是男同學住的,西廂房是女同學住的。大家都在那里洗漱,男男女女都是簡單地刷刷牙、洗洗臉。就在這時,一個女同學,暫且叫她C吧,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訝的舉動。她刷完牙后,把毛巾在水龍頭下沾了水,然后在大庭廣眾之下,輕輕撩起衣服的下擺,將毛巾伸入衣服中擦拭身體。我敢說,男同學沒有這樣做,其他女同學也沒有這樣做。她這石破天驚的行為,讓我頓時對她刮目相看。關鍵是,這個C是我們年級公認的系花,可在這之前,她在我心中沒有一點印象,準確地說,我并不認識她。但就在這個晚上,她以這種匪夷所思的行為突然闖入了我的心中。從那以后,我開始關注她的一言一行,關注她的所作所為。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在我心中的地位非常重要。然而我們之間卻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交往。這份神秘而朦朧的關注,就像一朵開在心底的花,寂靜地散發著芬芳,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遺憾。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多年之后,我們都已步入社會參加工作,也各自組建了家庭。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們在一家溫馨的咖啡館里重逢,談起了大學時的那些往事。她笑著說,那時候像我們這些比她小的男生,在她眼中不過是青澀的小屁孩,她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年齡稍大、成熟穩重的男性身上。還她略帶感慨地告訴我,讀書時光里,自己大半心思都花在了尋覓另一半上,真正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少之又少。她總是在心里琢磨,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究竟會是誰。她半開玩笑地說,當時追求她的男生多得有一個加強連,選擇太多,反而讓她有些迷茫。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仔細回想我們的青春歲月,不得不承認她道出了一個不爭的事實:那時的我們,無論男女,心思大多都放在了尋找愛情上。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時候的我們,真的是懵懂無知,不懂愛情的真諦,不懂得珍惜身邊那些稍縱即逝的美好。像和莎莎的那段經歷,至今回想起來,依舊充滿著一股淡淡的憂傷。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莎莎是我們班的女孩,比我稍大一點。她長得小巧玲瓏,仿佛是一朵精致的花朵,嬌俏可愛,讓人看了心生憐惜。大二的一天,時令是春夏之交,她邁著輕快的步伐突然跑到我面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閃爍著羞澀又期待的光芒,聲音輕柔:“晚上上晚自習,你來嗎?”在我十七歲的人生里,這是第一次有異性同學主動和我搭話。我一下子慌了神,大腦一片空白,茫茫然地點了點頭,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可以啊。”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最溫暖的陽光,瞬間照亮了我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她睜著那雙清澈的眼睛,天真無邪地盯著我,認真地說道:“那說好了,晚上六點見,在一教。”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晚上上自習的時候,她突然側過臉,眼睛里滿是真誠與欣賞,輕聲說道:“你的字真好看。”我愣住了,心中滿是詫異連忙擺了擺手,臉也不自覺地紅了起來:“你可別打趣我了,我的字就像鬼畫符一樣,難看死了。”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輕輕搖了搖頭,認真地解釋道:“我們不是在教室后面的黑板報上貼了每個人的文章嗎?我讀了你用意識流手法寫的那篇《心波》,一萬多字呢,里面全是對一個異性的各種想象。我特別驚嘆你那靈動的文字,還有你寫的字,在我看來真的很好看。”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頭也低下去了。其實我心里清楚,我的字根本就不好看。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么說,也許在她眼中,那些文字承載著我青春的幻想,有著獨特的魅力吧。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從那天開始,我們每天晚上都會一起在一教上自習。她總是早早地用兩本書占好兩個相鄰的座位,我們肩并肩坐在一起,那一方小小的空間,仿佛成了我們專屬的小天地。吃飯的時候,我們也總是相約一起。有一天吃飯時,我隨口說了句:“我不喜歡吃面。”那時實行的是配給制,一個月定量31.5斤糧食,60%是米飯,40%是面粉。我偏愛米飯,對面粉實在提不起興趣。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聽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忙說道:“那正好,我喜歡吃面,而且我的米飯票用不完,給你吧。”說著,她就把十斤米飯票遞到我面前。我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她卻把票往我手里一塞,扭頭就跑開了,只留下我拿著票,站在原地,心中滿是感動和慌亂。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時光匆匆,轉眼就到了國慶前夕。那天,我和她在三食堂吃飯。我吃的是米飯,而她要了兩個饅頭,她艱難的啃著饅頭,她一邊吃,一邊帶著期待的神情問我:“國慶你打算去哪兒玩呀?”我沒多想,隨口答道:“就待在家里吧,你呢?”她點了點頭,輕聲說:“我也不出去了。” 她哪里是喜歡吃饅頭?那吃相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眼里似乎含著淚,看到這個畫面,我的心里無端的有點痛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下午的時候,新聞班的同學突然來找我:“國慶有三天假,我們約了十幾個人去臥龍自然保護區,你去嗎?”我一聽,心里頓時涌起一股興奮勁兒,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行啊,我去!”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從臥龍回來后,再見到她,一切都變了。她看到我,立刻扭過頭去,腳步匆匆地就走了,仿佛我是一個陌生人。我大聲叫她的名字,她卻像沒聽見一樣,沒有絲毫的停頓。從那以后,她再也不理我了。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后來仔細回憶,才意識到是我說國慶不出去卻又食言這件事傷了她的心。我知道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在她看來,我欺騙了她。可實際上,我去臥龍是臨時起意,真的沒有欺騙她的想法。這本是可以解釋清楚的誤會,可那時的我,驕傲又倔強,拉不下臉去跟她解釋。我心想:你不理我,我還不理你呢?就這樣,我們在彼此的沉默中漸行漸遠。</p><p class="ql-block">之后的日子里,校園的每個角落似乎都還殘留著我們曾經的回憶。一教的自習室,那兩個相鄰的座位,如今總是空蕩蕩的;食堂里,再也沒有我們相對而坐、分享飯菜的場景;校園的小道上,也不再有我們并肩漫步的身影。每一個場景,卻是物是人非,熟悉又陌生。</p><p class="ql-block">畢業的日子越來越近。校園里彌漫著離別的愁緒,同學們都在忙著拍照留念、互寫同學錄。而我和莎莎,依舊形同陌路。在畢業典禮上,我遠遠地看著她,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笑容燦爛,和身邊的同學們有說有笑。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是那么遙遠,仿佛隔著整個世界。</p><p class="ql-block">如今,歲月已經在我的臉上刻下了蒼老的痕跡。但每當夜深人靜,那些青春的往事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涌上心頭。我常常想,如果時光倒流,重回大學時代,我一定會勇敢地向莎莎解釋清楚,珍惜那份來之不易的感情;我也會鼓起勇氣,和梁江、L、長發女孩們說上幾句話,讓那些美好的邂逅有一個更圓滿的結局。</p>
主站蜘蛛池模板:
罗平县|
邯郸市|
济南市|
西华县|
宁国市|
张家口市|
霞浦县|
枝江市|
连南|
伊吾县|
绥棱县|
饶平县|
华容县|
甘泉县|
腾冲县|
汶川县|
札达县|
泽普县|
舟曲县|
山丹县|
五原县|
镇宁|
麦盖提县|
乌拉特中旗|
本溪|
读书|
文山县|
桃源县|
大余县|
饶阳县|
隆子县|
柘城县|
平和县|
应用必备|
宁陵县|
高雄县|
盐津县|
社旗县|
台中县|
阿坝县|
宁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