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碾子

風雅頌

我出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小時候因父母上班無人照料，便常常寄居在農村的姥姥家。 　　姥姥家坐落在洋河邊的一個小山村，那里風景秀麗，民風淳樸，村落整潔。生產隊的場院、飲水的井泉、磨面的碾房分布在村子的不同角落，社員們的生產生活很是方便。但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村里的碾房。全村有四五個碾房，離姥姥家最近的不過百米。碾房是加工糧食的地方，人們用原始的石碾將糧食碾成面粉，這活兒俗稱“推碾子”。就是這碾子，深深地印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卻也在歲月的長河里靜靜消失了，它曾承載著一代又一代農民的辛勤與付出。 　　碾子的構造看似簡單，卻凝結著先輩們的智慧。一臺碾子由一個碩大的圓形石碾盤構成，碾盤下方用石塊襯起固定，盤面鑿平并刻出紋路。圓心處立著一根鍬把粗細、二尺來高的垂直樁柱，這是碾轅子的軸心，碾轱轆繞著它旋轉。碾盤上方是可滾動的碾轱轆，這是個直徑約二尺的圓柱體，一頭略粗，兩端圓心處嵌著鑄鐵的凹形碾臍（母），與碾轅子上對稱的兩個凸形碾臍（公）凹凸對接，形成活動的碾軸。碾轱轆表面鑿有齒紋，以增加與碾盤的摩擦力。碾轅子是個方形木架，對稱兩邊的中點裝有凸形碾臍，分別插入碾轱轆的凹形碾臍內，而里側框架上的垂直圓孔，則套在碾盤的碾樁上。兩個對角各打斜孔，插入約一米長、胳膊粗的碾桿，供人推碾子使用。推碾子一般一人或二人操作，邊推邊掃、過籮或簸揚。若碾的糧食多，也可套上牲畜拉碾，人只需負責籮篩或簸揚。每年每當糧食碾面，谷黍舂皮時，姥姥總會把糧食和谷黍盛在大笸籮里，頭上墊一塊白羊肚毛巾，將笸籮頂在頭頂，一手扶著笸籮，一手攥著笤帚，一雙纏過的小腳搖搖晃晃地走向碾房。那情景，宛如一幅古老的畫面，滿是生活的煙火氣。 　　用碾子碾糧食講究“幾爛幾籮”。“爛”是分階段碾磨的次數，“籮”是過篩的工序，二者相輔相成，共同決定面粉的精細程度。頭爛初碾破殼，麥殼與麥仁初步分離，形成“頭爛料”；二爛細碾出粉，碾出較細膩的粉，麥殼也被碾成碎屑混入其中；三爛精碾收凈，將二爛過篩后的“籮頭”再次上碾，輕推慢碾，靠磙子與碾盤的摩擦力把剩余麥仁磨成粉，麥殼也被碾得更碎。直到麥料呈均勻細粉狀、無明顯顆粒才算完工。用絹籮籮面也有技巧，絹籮是細絹布繃制的篩子，網眼極細，專門用于篩出精細面粉、去除麩皮碎殼。根據用途不同，籮面分三次：頭籮去粗留細，篩出的面質地較粗；二籮提精去雜，面質勻細；三籮掃尾收凈，面最精細、口感細膩。“爛”與“籮”的配合全憑經驗，姥姥總能用手感和眼力精準把握“幾爛幾籮”的火候。石碾轉動時“咯吱咯吱”的節奏，配上籮面時“嗒嗒”的敲打聲，交織成農村生活里最鮮活的樂章。每一碗面食中，都藏著石磙與絹籮的默契，更藏著農人不斷彎腰、反復過篩的耐心。 　　碾子承載了上千年的農耕記憶，曾是人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見證了無數人的辛勤汗水，也承載著對生活的希望。我常跟在姥姥身后，看她忙碌的身影，聽石碾“咯吱咯吱”的聲響——那碾子仿佛在訴說古老的故事，讓我懂得生活的不易，也明白勞動的意義。 　　七十年代初我上中學時，再回農村已普及電磨機，碾子漸漸退出歷史舞臺。但它從未從我的記憶中淡去，作為生產工具，它是先輩智慧的結晶；作為文化象征，它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情感與記憶。如今憶起，心中滿是感慨，那碾子雖已成為歷史，可它所代表的堅韌、勤勞與智慧，始終激勵著我們。 2025.4.15 （圖來自網絡，倒一圖為作者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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