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醉了流年

穆如清風

春來了，花開了，我獨坐窗前，看那枝頭的花，紅的，白的，紫的，一簇簇地擠著，爭著，鬧著。花下的人，老的，少的，美的，丑的，也一簇簇地擠著，爭著，鬧著。花開花落，人聚人散，原是尋常事，偏生有人要為此生出許多愁來。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李煜的詞忽然浮上心頭。這位亡國之君，在囚籠中寫下這句子時，大約正對著南國的方向，望著那永遠回不去的故園罷。花開花落，本是自然之理，何至于“太匆匆”？不過是人心中的春愁作祟罷了。 我亦不免俗。前日見園中一株海棠開得正好，昨日再去看時，已落了大半。殘紅滿地，無人收拾，只有幾只螞蟻在上面爬來爬去，大約是在搬運什么要緊的東西。我蹲下身，想拾起一朵完整的花來，手指剛觸到花瓣，它便碎了。原來這看似嬌艷的花朵，早已被春風抽干了水分，只余下一層薄薄的皮囊，一碰即潰。 春風不解意，只管吹著。它吹過山川，吹過河流，吹過鄉(xiāng)野的田，吹過城市的高樓，也吹進我所在的小院。它不問人愁，不問花怨，只是盡職盡責地履行著“春風”的職責。人們贊它溫柔，罵它無情，它都一視同仁地吹過去，不留痕跡。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李煜的詞句，似乎專為說盡人間春愁而生。流水催人老，這話不假。我每日對著鏡子，眼見著白發(fā)漸多，皺紋漸深，卻也無計可施。時間如流水，從指縫中溜走，連個聲響都不留下。少年時讀“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只覺得是圣人的大道理；而今再想起，竟有切膚之痛！ 窗外又飄起了細雨。雨絲細得幾乎看不見，只有落在花瓣上時，才顯出一點濕痕。這雨下得極有耐心，不緊不慢地浸潤著大地。我想起杜牧的“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雖然時節(jié)未到，但這雨已經(jīng)有了幾分“欲斷魂”的意味。路上的行人紛紛撐起傘來，五顏六色的傘面在雨中移動，像是一朵朵會走動的花。 風花雪月，向來是文人墨客的最愛。他們寫花的嬌艷，寫風的溫柔，寫月的皎潔，寫雪的純凈。可誰又曾寫過花敗時的凄涼，風狂時的暴虐，月缺時的黯淡，雪化時的泥濘？人們總是選擇看見美好的一面，而對背后的殘酷視而不見。這或許是一種生存的智慧，但也未嘗不是一種自欺。 我案頭有一張素箋，潔白如新，已經(jīng)放了許久。幾次提筆想寫些什么，卻又放下。心中萬般思緒，落到紙上，竟不知從何說起。年輕時文思泉涌，下筆千言；而今腹中空空，連一封像樣的文字都寫不出了。是歲月消磨了才情，還是生活榨干了靈感？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鄰家的孩子在院中玩耍，笑聲清脆如鈴。他們追逐打鬧，偶爾摔倒了也不哭，爬起來繼續(xù)跑。他們不會為落花傷感，不會為流水憂愁，他們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快樂。我隔著窗戶看他們，忽然有些羨慕。不知從何時起，我失去了這種簡單的快樂，取而代之的是無端的愁緒和莫名的感傷。 黃昏將近，雨停了。西天的云層裂開一道縫隙，夕陽的余暉漏下來，給濕漉漉的世界鍍上一層金色。這景象本該是美的，可我看著，卻想起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如同這春天的花，這雨后的晴，這人生的歡愉。 拈起一朵落花，我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來。花不語，我也不語。我們相對無言，各自懷著各自的心事。這花曾絢爛過，我也曾年輕過；這花終將零落成泥，我也終將歸于塵土。所謂“醉流年”，不過是無力改變現(xiàn)狀時的一種自我安慰罷了。 一張素箋，仍是一片空白。我的流年，終究無人可訴，無處可托！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致謝！）（完稿于2025年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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