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桑榆未晚】</p><p class="ql-block">散文:金義(河北)</p><p class="ql-block"> 暮色總在六點鐘方向等候我。我習慣沿護城河漫步，看紫檀色的光線漫過垂柳，在粼粼水紋間碎成金箔。桑樹和榆樹被夕陽拉長了影子，枝椏斜斜地插進河心，仿佛要在余暉里打撈些被遺忘的時辰。</p><p class="ql-block"> 護城河堤最年長的桑樹足有合抱粗。暗褐色的樹皮皴裂如陶片，裂縫里卻滲出乳白色的漿液。春末結出的桑葚不似少年時那般紫得發甜，倒像被暮色浸染過，在枝頭泛出半透明的琥珀色。路過的人總踮腳摘幾顆，說酸里帶澀的滋味最解鄉愁。原來歲月深處結出的果子，終究要褪盡鮮衣怒馬的濃烈，才能釀出經得起咀嚼的況味。</p><p class="ql-block"> 一位老畫家支著畫板在榆樹下寫生。他調出石青摻赭石的顏料，將蒼老的榆樹描摹得宛如青銅器上的饕餮紋。筆鋒掃過樹瘤時突然停駐：“這些疙瘩才是真章，都是和風雨雷電談判的印信”。我恍然覺得，所謂暮年何嘗不是生命層層包漿的痕跡？那些被蟲噬雷劈的傷口，都在年輪里長成了遒勁的圖騰。</p><p class="ql-block"> 草木最能懂得時光的慈悲，桑榆不爭春色，卻把綠綠蔭留給蟬鳴最盛的午后，把年輪刻進月光最亮的子夜。它們用根須丈量過無數次日升月落，才在樹梢攢下足夠的星光，好讓每個遲來的黃昏都綴滿星子。</p><p class="ql-block"> 暮色漸濃了，桑榆的剪影被暮光推著在河堤上行走，像極了古老日晷的投影。原來黃昏從來不是終點，而是光陰換軌時濺起的星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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