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問道南華尋禪記

劉曉柊

粵北韶關，丹霞山云屏峰入口處，細雨如絲飄灑，山風裹挾著水霧簌簌撲面。冒雨沿柏油路步行到元陽石景點，工作人員焦急叮囑：“今日有暴雨，此處看完盡快下山，棧道萬不可上，太陡太危險！” 　　極目遠眺，元陽石一柱擎天，酷似男根，赭紅色巖體于云霧之中昂然矗立，氣勢雄渾，引人無限遐想。一行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決定近前觀賞這鬼斧神工的天地杰作。 　　云崖棧道是在整面石崖上開鑿出來的，左側便是深不見底的山谷，好幾處近乎垂直，唯有手腳并用，膽戰心驚艱難爬行通過。雨絲浸潤石壁，泛出幽幽清光，觸手涼意沁人，盡是歲月磨礪出的凹痕。 　　爬到中途席地喘息，但見元陽石在煙雨中更顯剛勁挺拔，渾圓石柱上紅褐紋路酷似人體筋骨脈絡，不禁感嘆大自然才是當之無愧的雕刻圣手。 　　戰戰兢兢、費盡心力攀上山頂，此時頭發與鞋襪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濕透。往右踏入臨崖而筑的嘉遁亭，裹挾著霧嵐的山風撲面而來，左側山峰如伏地靜臥的水牛，前方一彎清水蜿蜒于紅崖與綠野間，遠處的村寨與山巒在煙雨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意境悠遠的水墨畫。 　　“嘉遁” 一詞出自《易經》，意為見好就收，適時退避。古人取此名，似在提醒后來人莫要貪戀眼前美景而忘了歸程吧。轉身往細美寨行去。古人為躲避匪患兵禍，在這四面臨崖的險要之地建造寨子，其智慧和魄力令人欽敬。 　　出寨門沿 “九九天梯” 下山，這是古時進出細美寨的唯一通道。所謂天梯，就是在云屏峰西側七八十度陡峭山崖上鑿出狹窄臺階，每階僅容半個腳掌，一步踏空，即是粉身碎骨，真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幸兩側有欄桿扶手，雖被雨水淋得冰冷，卻也令人稍稍安心。 　　緊抓欄桿一步一步緩緩下行，偶爾回頭，見石門之上 “細美寨” 三字，濕潤清晰，似在云端。待雙腳平穩落地，才驚覺手心全是汗水。回看孤峰，雨霧迷蒙，好似為其披上了一襲紗衣。 　　次日天晴，往訪禪宗祖庭南華寺。廣場上菩提葉造型的地標巍峨聳立。寺廟極為隱秘，四處眺望皆不見其蹤影，幾經輾轉方才尋得那掛著 “曹溪” 金匾的山門。沿途盡是兜售香燭的村民，他們熟練地揮舞著手中香燭，攔住每一位過往游客，不禁讓人想起當年六祖惠能前來此地弘法時，也曾穿越重重俗世紛擾。 　　步入山門，五香亭下的放生池平靜如鏡，池內游魚悠閑往來。二道山門上“寶林道場”四個大字熠熠生輝。南華寺在梁朝剛創立時其名原為寶林寺。大雄寶殿供奉著釋迦牟尼、阿彌陀佛和琉璃藥師佛三座金身，分別代表佛教的三個主要世界：娑婆世界、西方極樂世界、東方凈琉璃世界。 　　大殿兩邊各矗立一棵近三百歲的菩提樹，枝葉搖曳，樹影斑駁，仿若沉默不言的智者，平靜俯視著往來游客。“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六祖惠能的這首偈子，深刻揭示了禪宗“心若空明煩憂自消”的精髓要義。一個嶺南樵夫，入五祖弘忍門下作雜役不到半年，因為此偈得奉禪宗衣缽，后來輾轉到南華寺弘法37 年，開創禪宗 “南頓” 派，一花開五葉，影響遠播全世界。 　　敦實古樸的靈照塔，相傳為明朝遺留下來的建筑。合掌繞塔而行，偶遇一位小沙彌懷抱經卷匆匆走過，僧袍掃過石階上散落的菩提葉沙沙作響。塔身的青磚被歲月打磨得溫潤光滑，檐角銅鈴叮當，似在哼唱著古老的曲調。 　　最觸動人心的，是祖殿里六祖惠能的肉身菩薩真身。惠能禪師雙手迭放腹前，瘦小的身子肅穆端坐在佛龕中，黝黑的臉龐上滿是堅毅，袈裟的褶皺里凝聚著千年光陰。其左為明代丹田大師真身，其右為明代憨山德清大師真身。惠能禪師是佛教中國化第一人，與孔孟及王陽明并稱東文化圣人，其語錄《六祖壇經》為中國佛教唯一的“經”而名動天下。游客到此，無不肅然起敬而虔誠下拜。 　　卓錫泉的泉水從石雕龍首中汩汩涌出，接一勺水凈手洗臉，涼意絲絲直滲毛孔。相傳此泉為惠能禪師將錫杖頓地出水而成。抬頭看見石墻上蘇軾的詩句。當年被貶至嶺南的蘇東坡，或許正是在此處尋得了 “此心安處是吾鄉”的人生答案。 　　漫步于悠悠流淌的曹溪之畔，眺望南華寺，飛檐翹角在菩提綠蔭之中若隱若現。這兩日的行程，從丹崖的險峻到禪院的清幽，倒似讀了兩本書：一本寫著天地剛硬，教人知道敬畏；一本寫著人心柔軟，教人懂得放下。山風掠過樹梢，把這些念頭都揉碎了，散在滿路的菩提香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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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霞問道南華尋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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