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終究是要沒入塵埃的,這是自然的規律,誰都抗拒不了。親人的離世也是必然的歸宿,但始料未及或者不合時宜的離開,勢必會增加我們對親人的念想和心有不甘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父親走的時候我33歲。</p><p class="ql-block"> 爺爺走的時候我34歲。</p><p class="ql-block"> 樹欲靜而風不止!相隔100天,我們失去了兩位親人,當時除了痛哭就是痛苦,驟然間塌了兩重天,還有比這更悲傷的心境嗎?現實逼著我超速成長,一百天之內我自覺不自覺地扛起了我能扛也不得不扛的擔子。這一扛,不經意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年。這二十年里,除了生活上的負重前行,留給我更多的是思念與遺憾。</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前,父親走在了爺爺的前面,沒能為爺爺送終,不得不說是他的遺憾,也是我們大家的遺憾!二十年前,爺爺走的時候,作為長孫的我雖侍奉在側,然而安葬當天我卻借“工作”之由未能扶柩入土,可謂不孝。現在想想那些所謂的“忠”換來的又是什么?是為美好的生活還是如愿的未來?事與愿違,平添了自己此生無法釋懷的遺憾,追悔莫及!</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間,從來沒有停止過對爺爺的思念,但凡走在爺爺生活過的地方,時而會有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舉手投足浮現眼前。無奈,爺爺從未入夢,心想他老人家一定還在埋怨我的不孝。這份紛擾內心的不安和內疚,一度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于是好長一段時間,文字成了寄宿我憂傷的港灣,注定有一段路要在悲情中度過,我沒有理由,也沒有勇氣,更沒有足夠的能量去改變那些支離破碎,剪不斷理還亂的流年瑣事。</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來,我沒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也沒有活成爺爺期望的樣子,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老天對我不孝的懲罰。我寧愿在故園那片土地上瘋狂地折磨自己,也不愿在城里的辦公室茍且偷生,我一直試圖救贖自己不安的靈魂,給爺爺一個真誠的歉意。只是,撕裂了所有原本可能的美好,卻始終找不到釋懷的完美答案,直到現在不但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還要強裝著硬氣和灑脫。人生對于生命來說就是一場使命的邂逅,在沒有完成使命之前,容不得你半點懈怠。“閑不住”是家人們心疼我的“雅號”,“不容易”是我對自己常說的三個字,但無論怎樣,這一路走來,只要向上的那盞心燈還亮著,我就不會停下黑夜通往白天的腳步。</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后,心冠疫情的后遺癥,讓我本就短板的記憶力衰退得厲害,相反關于爺爺的記憶卻歷久彌新,越發清晰。沒有忘記上小學時,爺爺摸著我的頭說:幼不學,老何為?沒有忘記上初中時,爺爺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食不言,寢不語。沒有忘記上高中時,爺爺批評我們仨(我和景田、佑田,以下同)的話:花木蘭十五替父從軍,汝等何為?沒有忘記上大學時,他信中的勉勵:勝不驕,敗不餒!沒有忘記工作后,他的期許:一心向善,莫做虧心事。而現在,誰又能為我指點迷津?有時候,我極像一只無頭的蒼蠅,碰得滿身傷痕也很難找到人生的亮點出口,一味的試錯也錯過了許多無法挽回可以自救的機會。多么渴望還能聽到爺爺的教誨,讓我卸下所有的重負,坦然面對人生的詩與遠方。怎奈,爺爺一睡不起,沉寂于黃土之下,從來都不會捎信于原野的風,那怕一絲搖曳的撫慰都不給。我只能把爺爺生前講給我們的話像爺爺一樣講給孩子們聽,但愿他們還能得到爺爺的惠澤,莫在人生的路上跌跟頭、走彎路、受傷害。</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年紀越大越愛懷舊,也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感,這不是矯情,也不是造做,大抵是每一個人的通病。何曾忘記:</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一顆又一顆地砸著杏核,然后耐心地泡軟、剝皮、烤焦,再配上蔥根、生姜、麻黃、桑葉、石膏等為我們煎熬“發汗水”治感冒。</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一遍遍督促我,用手指使勁壓住喉結,忍著咳嗽一直到出汗,用老師教他的辦法基本根治了我的氣管炎。</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手把手不溫不火的教我學寫大楷字,僅“東南西北”四個字,至少爺爺示范過十數遍。</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半夜帶著我們仨抄小路去普化山趕廟會,看到神漢用麻鞭打掉爺爺口中的旱煙卷時,讓我們仨恐懼不已。</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把炕干的葵花籽偷偷塞進我的小褲兜,并告訴我一定一定不要當著別人的面吃。</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把我和大哥從被窩里拽出來趕著星光學犁地,吆喝、甩鞭、掉頭、打斜、插桄,直到二驢抬杠的影子越變越短,沒了影子才回家。</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一次又一次幫我化解失尿在床的尷尬,卻無法容忍我睡覺的不老實,所以緊挨爺爺睡覺的永遠是大哥,我和三弟經常鉆一個被窩。這樣也好,好賴尿床于三弟。</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急不可待去學校門口,踮著腳尖看我的中考成績,也是因為“調調(三姐的奶名)怎么還沒立立(我的奶名)考得分數高”這句話,惹得三姐瞬間哇哇大哭。</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在大莊子上屋里,深更半夜踱著步子為我仨示范贊禮的動作,在我心里過早種下了對民間傳統文化的興趣,而且越來越濃。</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每次站在父親面前為我“擋駕”,懂事之前一直以為我是爺爺心中的好孩子,而是父親心中的壞孩子,很長一段時間下意識躲著父親。</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去定西求毛志勇爺爺為我轉系上大學,我怯生生地站在爺爺身邊,不敢挪動半步,不敢說一句話,甚至不敢大聲出氣,低羞著頭像極了魯迅筆下的潤土。</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第一個來我初入社會上班的地方看我,在渭源的風景優勝處,我每次按下快門時,鏡頭里全是寫滿了幸福與自豪的爺爺。</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一再叮囑我,不要給他買紙煙,他喜歡抽旱煙,痰少勁口大,抽起來過癮。一旦有客人來,爺爺卻總是拿出紙煙,笑盈盈地告訴來人這煙是孫婿文江(三姐夫)給的。</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幫我們小家庭第一次點燃爐火,看著愛人和爺爺因為點爐火互相“慪氣”的樣子,我不但袖手旁觀,還悻悻地哼著鼻腔調侃。</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陪我們在定西度過了一段幸福美好的日子,老工房、立交橋、大操場、西巖山、總段大院到處都留下了我們祖孫相依相偎的美好印記。</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每次最后一個離開有我比賽的籃球場地,一面幫我穿好外衣,一面總結比賽得失,還不忘提醒放松肌肉。</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率先分享了我喜得犬子的快樂。那時節,爺爺住在四叔家,距離我們臨時的住地要三公里地。為了看曾孫,不知道爺爺徙步往返丈量過多少遍那三公里地。</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坐著我借來單位的213(吉普車),轉遍了他想轉的親戚。可能那是爺爺最引以為榮的旅行,每每下車戴好禮帽,很紳士地與親戚寒暄,也不忘傲嬌地介紹我的單位。</p><p class="ql-block"> 是爺爺不止一次地追問我:你大(父親)的病怎么不前來,不行換個醫院再檢查一下,別耽擱!他哪里知道,我比他更清楚、更擔心、更焦急!</p><p class="ql-block"> 父親走后,也是爺爺,不知道他鼓足了多少勇氣才將視線挪到我的臉上,憋住老淚故作堅強地說:狗娃,好好上班,過好你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二零零六年的農歷二月二十七日亥時,爺爺再也叫不出一聲“狗娃”了,永遠離開了我們,去了那個所謂沒有疾痛的天國。</p><p class="ql-block"> 之后,這些點點滴滴的鏡頭再也無法重現,倒是固化在了我們最柔軟的心底,每念都會不爭氣地淚流滿面。于是,生活中少了快樂,心里多了凄楚,文字里滋生了更多的思念,而且被時間拉得悠長悠長,如絲如縷,一頭連著地下的爺爺,一頭連著現在的我們。</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人們常說:等到失去,才覺珍貴。親人離開的時間越長,這種體會也越來越深,想聽的沒聽夠,想問的沒問夠,想說的沒說夠,一別二十年,有錢難買后悔藥啊!</p><p class="ql-block"> 也可能是上蒼發了慈悲,一次吃飯的時候小女無意中問起爺爺的生辰,我才意識到今年是爺爺誕辰一百周年。瞬間有了紀念爺爺百年誕辰的心愿。懷著一顆激動卻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冒昧拉了一個紀念群,弱弱地想聽眾位兄弟姐妹的意見和建議。出乎意料,大家都紛紛響應,這讓我的憂心敞亮了許多。原來大家和我一樣,心里都裝著一個懷念起來無比偉岸帥氣、慈祥博愛的爺爺,一個懷念起來無比瀟灑自如、引以自豪的爺爺,一個懷念起來一半眼淚一半笑聲、可親可敬的爺爺。</p><p class="ql-block"> 水有源,樹有根。一個家族的興旺,尤如參天大樹,不但要看重它的枝繁葉茂,更要注重它的根系培養。很短的時間內,收到大家一份份情真意切的懷念文章,看到姑母、大哥、姐姐們翻箱倒柜搜尋來的爺爺舊照和物什,聽到兄弟們自發承擔紀念費用的心聲,知道四叔已經計劃參加紀念活動的行程等等,我知道懷念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情感宣泄,而且達成了通過這次紀念活動傳承爺爺的嘉風亮節,賡續耕讀,永葆家族生機的共識。我發自內心地感謝大家的參與支持,感謝這么多年大家沒有忘記爺爺那道凝聚家族力量的精神脊梁,這于爺爺何嘗不是一種莫大的寬慰呢?</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慎終追遠,民德歸厚”,孝道一直是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美德。</p><p class="ql-block"> 爺爺在世的時候,經常拓好了冥幣,整好打捆,等清明、寒衣節和春節前我們回家,再吆喝著備上奠茶奠酒和香楮祭品,然后一遍又一遍催促我們逐一上墳祭祖。然而爺爺走了以后,我們總是以“忙”為由,以“跟風”為時尚,大多時候都是買來了成品冥幣去祭祖,很少再用手工拓冥幣了。平心而論,我們現在何止在祭祀方面丟失了好多傳統,相比除了使用手機,很少有和爺爺能媲美的傳統習慣了。</p><p class="ql-block"> 就著裝而言,爺爺晨耕時穿一套粗布衣衫,回家后一定把頭發洗得干干凈凈,及時換上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而且還要把一雙舊皮鞋擦得锃亮锃亮,才去抱著書本享受閑暇的時光。那像現在的我,一旦回鄉干起農活,形象邋遢,連向來偏愛我的母親也禁不住要嗔怒幾聲。</p><p class="ql-block"> 就飲食而言,爺爺不挑食也不浪費糧食,看到我們掉飯渣,隨口就道:粒粒皆辛苦,汗滴禾下土......更不暴食暴飲,一日三餐,按時按點按量喝茶吃飯。因此,在爺爺面前吃糝飯是我最頭疼的事,吃完鐵定是要學著他舔碗的。再看看我們現在油淌油水的奢侈餐飲,還有什么理由懈怠生活呢?</p><p class="ql-block"> 就作息而言,爺爺早睡早起雷打不動,每天早晚堅持做青年時期學過的廣播體操,舒展筋骨,午睡也是少不了的功課。因此,他怕找父親辦事的人打擾,從來不住上屋,一直和我們仨擠在耳房中。當然,除了不停地敲打爐筒,“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也是他茶前要念的“叫早經”,盡管我們仨煩得要命,卻又無可奈何。</p><p class="ql-block"> 就言語而言,爺爺從來都是溫言細語,對子女如此,對孫兒如此,對親戚朋友亦如此,沒有人見過爺爺固執己見、高聲大嗓、厲聲喝斥的樣子,但他的話低沉、干練、不拖泥帶水,往往滴水不漏、一語中的。即便老弟兄們在一起吃年飯,侃大山,掀牛九,也是溫文爾雅,云淡風輕。唯一一次對我的“發飆”,不是因為我叛逆的長發,也不是因為我肆意的青春,而是因愛生恨的揪心,面對爺爺的任意數落,我俯首無言以對。</p><p class="ql-block"> 就讀書而言,爺爺始終保持著閑暇時光和睡前閱讀的習慣,同時非常珍惜書本,從來不在書本上亂涂亂改,若遇缺角或者皺折處便會及時粘好并壓平,他對書本的敬畏之心從遺留的幾本字帖和舊書中可見一斑。他也經常告訴我們,“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只要愛惜光陰、刻苦讀書,總能讀出美好的前程。這一點,現在的我們深信不疑,可惜都錯過了最好的年齡,不但誤了自己的前程,而且沒有給晚輩做足榜樣。</p><p class="ql-block"> 就農耕而言,爺爺向來嚴格按照節氣的變化事農,也深諳“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每次歇地時他都會把犁擦得又光又亮,然后扛在肩上,吆喝著牲口回家,這樣一則防止犁劃傷農路,二則減輕牲口的負擔。而且他侍弄過的農具都歸放得樣樣是樣樣,行行是行行,再次使用時相當的順手方便。</p><p class="ql-block"> 就為人而言,爺爺一貫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得饒人處且饒人”,“欺天的話不說,欺人的事不做”,深信“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的道理,息事寧人,內斂文靜,也很少八卦于村口巷尾。我們都戲稱爺爺有“選擇性耳聾”癥,即便你給他故意“挖坑”,也終究是掏不出一句惹人的話來。長期的內心寧靜也修成了他的滿面春風、與人為善的良好品行。</p><p class="ql-block"> 就處世而言,爺爺光明磊落,不圖浮名不貪財,不趨炎附勢也不阿諛奉承,看得開想得通,能隨遇而安,不抱怨也不積憤,經常教育我們要有知足常樂、隨遇而安的胸懷。爺爺走后,他的老柜里,除了古舊的書籍字帖、零碎的茶葉香煙、發黃的時光印記、兒孫的往來書信,再無它物,連一塊像樣的銅錢都沒有,爺爺活得純粹,走得也純粹,這種看似平淡的“祼來祼去”,不但維系了家族的團結和諧,而且給我們上了最后一課,這不正是他老人家的睿智之處嗎?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什么當年他要為我寫下“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對聯,原來他早都料到我要經歷當下人生的困境。</p><p class="ql-block"> 就持家而言,爺爺的勤儉是出了名的。勤勞像刻在他肌肉里的記憶,無論哪個兒子家中用得著他的地方,從來都是任勞任怨,毫不含糊,忙里偷閑,料理得穩穩妥妥。而儉樸更是他的標配,經歷了家族的沒落和時局的動蕩,他知道生活的艱難和不易,他更懂得精打細算對維系一個家庭正常開支的重要性,他不會隨意去花兒孫的一分錢。至今難以忘懷的是一九九八年的夏天,我和爺爺在文峰擠火車時,小偷偷走了爺爺身上的零花錢,六十幾塊錢讓年邁的爺爺整整輾轉反側了一夜.....</p><p class="ql-block"> 這些,爺爺能做到的,我們呢?無所及也難以及啊!想想爺爺一生經歷那么多不幸、委屈、挫折還能享耄耋高壽,與爺爺自律良好的生活方式及“仁者壽”的處世哲學是密不可分的,值得我們代代學習相傳。</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爺爺原本也可以成為一名離休干部的。我們也不止一次地調侃過爺爺,如果不是....肯定是....每一次爺爺都一笑而過,慈祥和藹的眼神如同陽光,像是在說世上哪有如果,只有當下,我們就不再多問了。</p><p class="ql-block"> 直到現在,我們都在事業中奮斗,在情感中歷練,在悲歡離合中了悟,對于缺憾,更能持悲憫之心時,才明白人生果真是個苦海,回頭卻又見不到岸,我們唯有奮力泅泳,冀求能不遭滅頂。經過了太多的世事和磨煉,才能理解當年爺爺內心深處的無奈,世界之大,命運的確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喜歡教書育人,他喜歡三尺講臺,他更喜歡和學生們在一起,然而現實卻和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讓他再也沒有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校園里。之所以爺爺能夠坦然面對,目的就是要告訴我們:人在世上無論處境如何,只要堅強地活著、謙卑地做人、努力地學習,一步一個腳印,終會等來一個美好的未來。爺爺預言到了他期望的未來,當四叔以及我們孫輩大都考上學校,吃上“公家飯”后,爺爺的預言成了現實,未來總算有了光明和希望。</p><p class="ql-block"> 爺爺走后,我曾多次和毛志勇爺爺聊起爺爺的過往。毛爺爺說爺爺長他六歲,蘭州上學期間,他上的是蘭州一中,爺爺上的是蘭州師范,兩個人關系很好,個頭差不多高,經常周末一起聚會,往往被同學和老師誤認為是兄弟關系,可惜兩個人工作后各奔西東,因為信息閉塞少有往來,再加上經歷了十年文革,只到一九八八年教師節為萬繼臣老校長祝壽時,二人才在郭城小學得以重逢。</p><p class="ql-block"> 毛爺爺也非常惋惜地告訴我,在改革開放初,有好幾位和爺爺閱歷差不多的故舊都找他恢復了工作,拿到了離休工資,唯獨厚道本分的爺爺沒有找過他。也是在毛爺爺口中得知,他上小學時,爺爺和四伯祖成昭公已經是學校的老師,曾任過教導主任,那時候的爺爺英俊瀟灑,不但籃球打得好,毛筆字也寫得非常好,在郭城驛一帶很有名氣,當地好多人都求爺爺書字寫匾。</p><p class="ql-block"> 當我知道這些過往之后,才明白爺爺執意要將我從體育系轉到中文系學習漢語言文學的苦心。其實,我不是沒有當語文老師的想法,畢業那年我借錢買了一套過得去的行頭,幾乎跑遍了蘭州城關、七里河、安寧的中小學試講,也不是沒有學校看得上我,他們給我的答復是要得到蘭州市教育局的同意才會和我簽用人協議,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那個象征著權力的紅章子始終與我無緣。沒辦法,為了就業,為了生計,我選擇了現在的單位,也背棄了爺爺的愿望。僅從這一點,我也是愧對爺爺夙愿的。記得第一次送我去單位上班的村口,爺爺除了很不甘心地嘆了口氣外,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彼此心有不甘,卻把遺憾深埋心底互不說破。為此,爺爺曾給退休的五叔祖成淵公念叨過,但努力后最終也沒有成功轉行到學校,一直到了現在。</p> <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鄉愁就是想起來特別想回去的老家,鄉愁更是對過往的一種無限眷戀。</p><p class="ql-block"> 爺爺走后的二十年里,回老家對我來說就是家常便飯,而且每次回老家總有一種感覺,爺爺還在拈弄著線桿為我們準備過冬織襪子的毛線,還在為我們掃開雪天回家的小路,還在轉動著太陽灶為我們燒開水,還在倚窗看那本永遠讀不完的《三國演義》,還在為我們磕著泥土、剝著爐火中烤熟的土豆,還在為我們總結小說的兩大主線“不是奸臣害忠良,就是相公找姑娘”,還在村口拄杖盼我們歸來,還在飯前念叨哪個孫子忙著回不來過年,那些春暖花開、紫燕斜飛、笑語盈室的幸福時光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頭,從未想著抹去,也無法抹去。</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把自家的小院建成了書院,起名“旭琎”,別人把我叫院長,其實在我心里爺爺才是名符其實的山長;我在爺爺們當年創辦的新莊小學初始發祥地建起了“耕讀紀念碑”,碑文上雖然沒有寫上爺爺的名字,但在我心里那碑就是不倒的爺爺;我把當年爺爺視為圣潔之地的澇壩做了砌護,碑上也沒有寫上爺爺的名字,但我知道爺爺才是最有力的守護者;我在澇壩的西北角建了一座“望鄉亭”,向東望、望五六百年前的祖籍金陵,向西望、望三四百年前的老莊,多么渴望爺爺能夠在那里閑庭信步遠望故園;我在“望鄉亭”的視野之內種上了大片樹木,我愛看的爺爺也愛看,看那種郁郁蔥蔥、勃勃生機的樣子;我還要建一處耕讀苑,讓更多的孩子能夠在那里研學讀書,我知道我愛聽的爺爺也愛聽,聽那些婉轉琴音,朗朗書聲;我把一大家人生息過的大莊子改造成了“鄉愁園”、改造成了“鄉史館”,那才是我們都要記住的最濃鄉愁......現在的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也只能是這些,除此之外我還能用什么報答呢?這千般的苦衷,卻聽不到爺爺的心聲,真的希望這幾年的付出能被爺爺認可,得到他老人家徹底的寬恕。</p> <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爺爺有六個男孫,八個女孫,三個男外孫,一個女外孫,共九男九女,男為景、奉(鐸)、佑、映、浩、立、環、佐、勇,女為潔、玲、桂、靜、珂、瑾、琪、潔、鈴,基本上都是爺爺起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在爺爺心里,從來沒有“厚此薄彼”的概念,他希望每一個孫子都出類拔萃,這是他最大的心愿。對于老三佑田的“偏愛”,無非是對他過早地輟學,枉擁天資的一種惋惜,以及晚年生活起居的依賴。對五妹李珂、四弟映田的“溺愛”,無非是接過了奶奶撒手給他的“活寶”,也是填補他孤寂生活的一種方式。對三姐夫文江的“寵愛”,無非是文人和同行之間的惺惺相惜,老年人的虛榮心做怪罷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十八個孫兒們有留守故園的,有遠嫁靖遠、蘭州、銀川的,有支援新疆的,有遠赴山東的,有躬耕農田的,有當老師的,有當大夫的,有搞建設的,有從事管理的,有自謀職業的,分散在祖國的四面八方,各行各業。至去年國慶節六弟結了婚,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的孩子正在求學,有的孩子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甚至結了婚,又有了他們的孩子。說心里話,在爺爺的潛移默化和言傳身教下,在他的耳提面命和不斷啟迪中,現在的我們都擁有豐美的精神世界,大家盡本分、有理想、淡泊名利、與人為善、不卑不亢、進退從容,這大抵也是爺爺最想要的文人尊嚴吧。</p><p class="ql-block"> 爺爺走后的這二十年來,我雖然沒有改變愛熱鬧的性格,但變得在大家面前言語越來越少,更多的時候像大哥一樣默默地聽著他們之呀乎呀的高談闊論。兄弟妹妹都長大了,變成熟了,各自都有了主見,孩子們也快結婚了,該到他們站出來的時候了,我們該退下來了,這也是該有的擔擋和責任。</p><p class="ql-block"> 也可能是受要舉辦紀念活動氛圍的感染,今年的清明節前上墳空前的齊心,家里除了遠游的三叔,山東的五弟,脫不開身的六妹、七妹和八妹外,大家都同去了爺爺的墳地,掛紙的掛紙,培土的培土,掃墓的掃墓,焚香的焚香,冥幣紙灰深處全是對爺爺深深的思念。如果爺爺地下有知,看到有這么一大家子團結和諧,砥礪前行,共同向好的情景,一定是幸福的、欣慰的。</p><p class="ql-block"> 長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近日得知侄女雨欣以第五名的復試高分考上南京師范大學的研究生,這是多么令人興奮和驕傲的消息!相信在她的標榜激勵下,還會有更多的晚輩努力學習,勇創佳績!這個消息,如同春天,為地下的爺爺植入了新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二十年不短也不長,失去爺爺的悲痛早已化成了無盡的思念,這份思念將是我們不斷前行最有溫度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一百年不長也不短,爺爺的靈魂早已化成了天上的辰光,這道辰光將是我們攻堅克難最有力量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時光易逝,百年追思,幸好我們依舊在爺爺熟睡的這片土地上輕輕走動,一念便是萬念,一念便是重生,一念便是永恒。</p><p class="ql-block"> 有聯曰:日月不爭千古在,山川無語萬年青!</p><p class="ql-block"> 爺爺,您安心吧!</p><p class="ql-block"> 我們永遠念著您,您永遠住在我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清明小可于定西小大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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