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歲月長歌（七）

簡潔

幼年喪母；老父親慘死在日本兵的刺刀下；哥哥被抓走做勞工一去再沒音信；婚后受盡后婆母的刻薄和妯娌們的不善；一年中接連失去12歲的兒子、9歲的大女兒和7歲的小女兒；丈夫背地另娶女人生子；晚年見到了毛主席…… 七 那是個秋末。地里的莊稼已經成熟，收獲在即。隨著日本鐵蹄的踏入和北平失守，姥姥接二連三地接到了一個個噩耗。受盡生活磨難的老父親，慘死在日本兵的刺刀下，大哥被抓走做勞工，再也沒了音信。簡單地做了安排，與亦在天津生活的大腳妹妹一起，回家奔喪。走進多年未見的村莊，滿眼是被煙火熏燒過發黑的房屋樹木，人們慘遭劫難后驚恐的眼神和匆匆腳步。遠遠看到了自家熟悉的院子。近了，更近了，姥姥感覺心里砰砰直跳，腿也有些發軟。是啊，一晃好幾年沒回來了。三步并做兩步進了院門，空蕩蕩的，沒見父親的棺槨。緊走幾步推門進屋，才從嫂子口中得知，父親已經入土掩埋。 （晚年的姥姥。這是姥姥唯一存世的影像，拍攝于1960年） 原來，那天村里接到通告，入侵的日寇，鐵蹄已踏進華北，正在步步逼近村子，要大家趕快出去躲一躲。姥姥的父親，舍不得扔下維以生計的家當，更不舍家里的一頭牛數只羊和尚能生蛋的幾只雞，無論眾人怎樣勸說，死活就是不走。你們走吧，我留下來看家，都這把年紀了，他們還能對我怎樣？ 老人家從未見過日本兵，更想象不到那些人會有多么兇殘，多么沒有人性。兩天后，放心不下的兒子，與村里另一后生，偷偷從莊稼地里摸黑返回村子。在自家院子里，看到地上卷曲躺著一個人，借著清冷的月光走近一看，是已經死去的老父親。再細瞧，老人的身上和周圍，是一灘灘鮮血，用手拽了拽父親被鮮血浸透的上衣，胸前幾個刀口里，滿是已經凝結了的血。老人是慘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哥哥雙手握拳咣咣錘地，失控地嚎啕大哭。哭聲驚動了尚未遠離的鬼子，大哥和那個一同回村的后生，被抓走了。后來經過多方打聽，說是抓去被逼做了勞工，自此再無音信。 （中年時的姥爺） 村邊的墳地里，林木都已光禿，老樹陰郁地站著。滿目枯黃的野草，隨著風兒圍著墳堆打著轉，時而飛起的樹葉中，夾雜著一片片大小不一的黑紙錢。姥姥邁著小腳，顫顫巍巍跌跌撞撞奔到父親墳前，撲通一聲，跪趴在隆起的土堆上，雙手一遍遍拍打墳堆上的黃土，長時間嚎啕大哭，任憑他人怎樣勸說，停不下止不住。聲嘶裂肺的悲愴哭聲，似乎證實著姥姥已經風干的淚腺，瞬間恢復了功能，冰冷堅硬的心，脹滿了血漿，咚咚咚地撞擊著胸口。這呼天搶地的哭聲里，有莫大的委屈，有常年的忍耐，有無比的苦痛，有無盡的思念。這哭聲一忍再忍，忍干了淚，忍硬了心?，F在，面對躺在地下陰陽兩隔的老父親，這哭聲，如突然決堤咆哮的洪水，狂泄而出。自幼失母，大人說啥自己聽啥。讓裹腳，無論多疼痛，也咬牙忍著，將雙足裹成了與磚寬一樣大小。進了婆家，處處小心翼翼，忍受著后婆母的刁難和妯娌們的不善，忍受著失去三個孩子的錐心之痛，極盡努力做個好女人，好兒媳，好妻子，好母親。可換來的是什么呢？是丈夫情感的背叛，是為了幾個孩子多年未娶的老父親慘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是家中頂梁柱的哥哥被抓走杳無音信，是孱弱的嫂子和四個未成年侄子今后生活的無著無落。秋風，伴著姥姥的哭聲，嗚嗚咽咽。為啥所有的不幸都要讓我品嘗？禍患對我不依不饒？以后的日子，還會有哪些在等著自己？ 在刊物發表時的題目為《姥姥》，制作美編將題目修改為《姥姥的歲月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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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歲月長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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