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羅云導演

梁祝

導演羅云 本文作者李煥霞 人生因戲而精彩——《羅云評傳》后記李煥霞 歷經多時完成《羅云評傳》后，我心中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總覺得還有些話想說。因而在此補綴一番，寫寫我對羅老師的印象、感受和此書的有關情況。 初識羅云老師，大約是二十年前，那時的我剛參加工作不久，對戲曲的了解完全源自兒時以來的熱愛，可謂尚在戲曲門外徘徊的生瓜蛋。羅老師不僅沒有絲毫輕覷，反而給予熱情鼓勵，其言談中透出的謙謙君子之風和親切和藹的神情，讓我瞬間沒有了陌生感。 2007年，因給老藝術家虎美玲寫傳，我特意拜訪了和她有過多次合作的羅云老師。當問起他們的初識情景，羅老師拿出了1975年河南參加全國部分省、市、自治區文藝樣板戲調演的節目單，紙張雖已泛黃，但整潔完好。 談完1987年為虎美玲排演的奪梅大戲《粉黛冤家》、折子戲專場和1989年為其量身打造的《寶蓮燈》的創作經過，羅老師起身進了屋，我半杯茶沒喝完，他就拿著所需資料走了出來。當年的工作日志記錄十分詳細，一查便知；演出說明書和相關宣傳評介文章，保存得豐富而有序。 “羅老師家就是個萬能資料庫，想要什么，你都能毫不費力找出來。好多東西都很珍貴，真是太難得了！”羅導看出我的心思，便帶我走進他的書房，只見滿滿幾大柜子的書籍和泛著時光印記的各類資料，琳瑯滿目，分門別類，擺放得井然有序，一如他的穿著和家里的布置。遍覽所藏，我禁不住連聲贊嘆。而羅老師的詳細介紹，讓我似乎從中管窺到他成功的點滴秘籍——好學，善思，細致，有心。 此后，我對羅老師的認識了解大多來自他導演的劇目。2009年底，我到省劇協兼職，負責《河南戲劇》的組稿和編校工作。知道羅云老師能導會寫，在當時為復刊推出的一組文章中，我們特意約了他。后來，羅老師也時常到編輯部，把他的大作交給我們，只是每次他都來去匆匆，無暇暢聊。 2014年8月，由羅導為大河劇團排演的《玉堂春》正式上演，我有幸被邀參加座談會。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我十分忐忑，為此特意做了功課，提前兩天認真觀看了其他幾個劇種版本的《玉堂春》，也就是在這種學習對比中，我感受到了羅云老師跨越過去、自我突破的勇氣，折服于他對傳統經典做出的“修舊如舊”而不失新意的藝術處理，敬意倍增。 時隔不久，我又受邀參加了羅云老師從藝六十周年和導演生涯五十周年紀念活動，研討會上，各位嘉賓不同角度的熱烈發言，讓我對羅導的藝術和人品有了進一步了解。 再后來就是托我為他寫傳一事。因為那時我剛生育完不久，沒有充分時間訪談交流，加上兩家相距較遠，來往不便，于是，羅老師就將其所要展現的內容寫下來，并以錄音形式發來，我再加以整理充實。 后來孩子大了些，時間就更不好擠出來了，加上其他工作和事情纏身，傳記一拖再拖。對此，我深感不安，但羅老師反而表示出充分的理解。 羅老師最初提供的資料，是按照他藝術歷程和生命中值得紀念的人來貫穿的，尤其是上戲深造、調到省會之后，基本上是以藝術創作為主。這是不同于其他傳記主人公的地方。 初稿完成，回頭再看，總覺這樣安排著墨，顯得人物聚焦不準，不夠突出他本人。和羅老師商量調整的時候，他說，“我的一生沒有什么起伏波瀾，每一步走得都非常順暢，是個缺乏故事的人。如果說我的人生還有那么一點值得書寫的話，那也是因為戲劇創作與藝術家們共同造就了今天的我。 這輩子有幸與多位名家接觸，聆聽其教誨，從他們的言談話語中，我時常體悟到人生的意義、藝術的真諦，我的人生才因而變得豐富，精神也由此得以提升，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沒有了他們，我的生命似乎顯得蒼白貧乏，沒有著落，更談不上藝術上的進取，事業上的發展。” 據此，我決定沿著羅導的人生歷程和創作軌跡，來寫他思想上與時俱進，創作上不斷進行的自我審視、調整、創新，以及他藝術生命中不能不提及的“貴人”、合作者，并將題目定為《云中漫步——羅云藝術生涯六十年回望》。盡管最后按照系列叢書要求統一命名（《藝海泛舟——羅云的藝術生涯文集》），但個人覺得，這個題目似乎更為貼切。 在梳理羅云老師藝術人生的過程中，我有幾點感受頗深，大概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關鍵詞——勤勉好學、博學善思、嚴謹自律。這是他事業成功的重要因素，也是他身上最閃亮的幾個品質。 一、勤勉好學這是貫穿羅云一生的重要品質，也是所有結識羅云的人的共識和感受。 8歲，還是在家人呵護下幸福成長的年齡，小小年紀的羅云便已告別母親，入科學習。戲曲舞臺的炫目多彩令人心馳神往，學藝道路卻充滿了艱辛和枯燥，而羅云從不喊累叫苦，他謹記老師“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教導，珍惜所有可利用的時間練功喊嗓——城墻根下、護城河邊，鐵路沿線，潘楊湖岸，火車車廂、船只甲板，闊壯的海邊……到處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因為勤奮好學，表現突出，羅云被團里作為重點培養對象，到開封進修，后又同申鳳梅、李大勛老師一起調入開封地區越調劇團。正當他開始嶄露頭角時，時代風潮加上個人原因，讓羅云在18歲時重新面臨選擇。轉行后的羅云，通過不斷看書、請教、觀摩、深造，逐漸擔當大任，有了名氣。 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曾云，“觀千劍而后識器，操千曲而后曉聲。”它指出了實踐積累和藝術創造力的關系。 羅云深諳其中之理，無論是當演員，還是轉行導演，直至功成名就，一直保持著好學求知的精神，在實踐中歷練思考，在觀摩中學習提升，如早年觀看的梅蘭芳、張君秋、李萬春、曹韻清、李和曾、袁世海、杜近芳、馬連良、裘盛榮、厲慧良、洪雪飛、常香玉、陳素真、桑振君、張新芳、任跟心等各劇種名家的經典，1965年的中南地區戲曲匯演和此后的革命樣板戲，都加深了他對表演和綜合舞臺藝術的認識。 上海戲劇學院深造的一年半內，羅云共閱讀了56本中外理論書籍、58部中外經典名劇，抄錄了20萬字的文論章節、500多張文摘卡片，觀摩劇目多達三百余個，記下了7萬多字的觀摩心得和30萬字的課堂筆記、專題講座……那洋洋灑灑的一摞摞筆記，默默記錄著羅云勤奮不輟的光陰，彰顯出他藝術上孜孜以求的精神。 我曾翻閱過羅導的一些閱讀筆記和觀摩心得。記得在“戲曲舞臺創新范例”的總結筆記中，他詳盡分析了一些劇目卓有成效的創造，如婺劇《白蛇前傳》中對芭蕾舞、民間舞和現代舞的借鑒吸收；川劇《四川好人》集現實、象征、荒誕藝術手法之大成的舞臺處理；漢劇《彈吉他的姑娘》遵循中國傳統戲曲寫意傳神、夸張變形的特點而構筑的虛實結合的舞臺環境；秦腔《千古一帝》中秦始皇為收回權力遇阻而苦惱不堪，全場無一句唱白，人物內心種種情緒皆在動人而富有表現力的身段舞蹈中盡情展現；評劇《風流寡婦》中乘車過崗的一整套唱腔和舞蹈，既充分發揮了戲曲的傳統美學原則，又吸收融匯了現代生活和姊妹藝術中的嶄新表現手段，將戲曲的行動再現性與動作表現性做了極其美妙的結合…… 大量的學習觀摩，讓羅云的思想認識不斷加深，并在對比中領略到了不同劇種的特點和魅力，如京劇的技術性、規范性和高度的形式美，高甲戲的夸張變形、幽默滑稽，川劇的豐富傳統蘊藏和鮮明的劇種特色，越劇的創新精神和青春活力等等，創作能力不斷提升。 二、博學善思“人不博覽者，不聞古今，不見事類，不知然否，猶目盲、耳聾、鼻癰者也。”中國古代思想家王充的這句名言，闡釋了廣聞博見的重要性。 現代作家魯迅也曾說過：“只看一個人的著作，結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優點。必須如蜜蜂一樣，采過許多花，這才能釀出蜜來，倘若叮在一處，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 ?藝術亦是如此。假如一個人只囿于自己專業，眼界就不會開闊。只有博學，才能把根基扎得更深更牢，才會在今后的藝術之路上走得更加穩健。 雖然前輩常說“一招鮮，吃遍天”，但羅云想當一個有文化的演員，于是，練功演戲之余，他常常一個人躲起來靜靜看書，從最初的連環畫、故事書，到后來的古今中外文學經典、戲劇理論……沉浸其中，不知疲倦。泛舟書海的羅云感到豁目開襟，身心愉悅，并從中得到了思想的開悟、知識的熏陶、智慧的修煉。閱讀，從此成了他保持一生的習慣。 此外，繪畫、書法、篆刻、音樂，也都是羅云涉獵的興趣范圍。后來，他甚至還學做起了木工，這看似和藝術不沾邊不搭界的經歷，卻錘煉了羅云的心性，讓他領悟到榫卯工藝中孕育的陰陽盈虧、互補共生的智慧和“不將事做絕，不把路堵死”的做人哲學。多年來，羅云博覽群書，廣習才藝，游歷名勝，結師交友，不僅豐富拓寬了他的人生，也無形中加深了其藝術積淀。 記住別人滴水之恩的人，往往能見賢思齊，虛心學習。羅云自覺人生中需要銘記感謝的人很多，如，練功受傷期間，為他提供幫助便利的天津劇院經理秦為昌；精通篆書、贈送印譜、悉心指導的書法篆刻名家李白鳳；因戲結緣、殷殷教導、無私幫助的劇作家馬少波；藝術上革故鼎新、不吝賜教的豫劇皇后陳素真；對羅云藝術創作有著重要影響、多次關心指點的著名編導楊蘭春；治學嚴謹、正直率真的詩人學者李鐵城；學養深厚、古道熱腸的評論家劉景亮……還有的甚至只是一面之緣，但羅云也能在短暫的接觸中，從他們身上汲取優長，并有所感悟。 文化水平和藝術修養的提升，使羅云的創作也更有底氣，能對不同題材風格的劇目做出恰如其分的處理。為了充分體現劇作精神，實現獨特的導演構思，羅云還常常親自動手，對劇本進行增刪、調整、充實。這種修改，既從情理著眼，觀照到舞臺的可行性，又從觀眾出發，考慮到觀眾的欣賞心理，交織著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的合理性，因而深得劇作家們的認可。 越調《舌戰群儒》，豫劇《豐碑》《夕陽清照》《香火夢》，蒲劇《瓊玉公主》等，羅云甚至直接參與了劇本創作；越調《楓葉紅了的時候》和豫劇《真假駙馬》《寶蓮燈》，則是他根據話劇、越劇、河北梆子獨立改編而成的。沒有深厚的文化功底，沒有編劇的相關知識，沒有對唱詞的研究歷練，很難勝任完成，而羅云每次交上的答卷都能令人滿意。 此外，他還有近兩百篇見解獨到、論述深刻、文辭精深的文章發表，涉及評論、觀后感、創作談等，既有大量實例的列舉，又有一定高度的概括，可謂是他多年實踐和深思后的理論總結。 三、嚴謹自律熟識羅云老師的人，無不對他嚴謹自律的個性印象深刻。羅云不是天才的藝術家，他的成就，完全是一步步踏踏實實走出來的，是勤勉不懈、嚴謹自律修成的正果。 兒時的羅云對舞臺充滿向往，為此，小小年紀便自主選擇了人生。想當一個優秀武生的理想，讓他不懼練功的艱苦，因而技藝日漸精進，惹人矚目。 轉行導演后，自覺根基太淺，羅云又開始打響了征服自我的戰斗。弘一大師曾說，“學道不難伶俐，難于慎重；發心不難勇銳，難于持久……”可見，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須有拒絕安逸、經受磨練的堅毅和恒心。羅云的人生航標非常明確，且能將自律意識化為自覺行動，甘守寂寞，慎其終始。 嚴謹自律的品質體現于日常生活，就是注重個人外在形象和行為規范的養成。一個人外表形象如何，往往體現著他的身份、地位、修養和品位。 生活中的羅云是一個特別講究的人，衣著看上去永遠那么整齊干凈，烏黑卷曲的頭發總是梳洗修剪得十分爽利，身姿筆挺，行走如風，言談適度，舉止得體。那風采氣度絕不是人前刻意而為，而是長久以來內省修煉而成的。 嚴謹自律體現在工作中，就是做事嚴肅謹慎，細致周全；推己及人，就是嚴格紀律，一視同仁。羅云平時謙遜和善，尤其是對前輩師長，十分尊敬，可一旦工作起來，卻顯得有些六親不認，即使是對他有著舉薦栽培之恩、情同親人的申鳳梅老師，也不例外。雖然羅云的嚴苛眾所周知，可大家還是爭相與其合作，這一切皆源于對他才華和行事作風的欣賞。 為了取得更好的藝術效果，羅云常常給演員們提要求，出難題，事實證明，正是有了這種“嚴”和“狠”，才讓演員不斷挖掘出自身潛力，藝術上得以不斷提升，這也是陳靜、虎美玲、金不換、顏永江、李新花、苗文華等眾多名家在贏得掌聲榮譽多年之后仍對其念念不忘的原因。 嚴謹自律體現在創作上，就是精益求精，追求完美。著名導演顧琴芳、劇作家姚金成、作曲家朱超倫，舞美設計師李其祥等合作者對此深有體會，認為羅云對待創作一絲不茍，從“不將就”，正是有了這種精神，才有了最終藝術呈現的“講究”和“完滿”。 這就是我所了解到的羅老師，也是我想讓大家從書中感受到的羅老師。 羅云老師一生成果卓著，建樹頗豐，能為他著書立傳，榮幸之至。感謝羅老師的信任，讓我有了一次全面走近、深入了解他的機會。由于才疏學淺，探求不夠深入，拙文也許未能寫盡他的人生華彩，盡管如此，我希望盡量能在十余萬言中展示出他平順而勤奮的人生，隨時代而成長進步的藝術歷程。 羅云老師的人生沒有傳奇，卻因“傳奇”（戲曲）而精彩！ 原載：《東方藝術》2020（作者：系鄭州市藝術創作 研究院副研究館員） 羅云導演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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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 ：羅云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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