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故鄉是什么?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影像、自己的回答。</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鄉是春天的桃樹。春眼一開,粉色的花在春風的呼喚下,頂破花蕾欲露還羞。蜜蜂早已急不可耐地往來于枝叢,尋找出頭的花蕊。</p> <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是夏天的池塘。村口用青石壘砌的池塘,圓圓的,不大,水有點深。西南面有一棵馬桑樹從圍欄里伸出來,把大半個身子斜挺在池塘上。馬桑熟時,鮮紅或暗紅的果誘惑著年少的我和我的伙伴們,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去摘,只能在大人上山干活后偷偷摸摸。一天下午,我在池塘附近的曬場上玩,忽然聽到帶著哭腔的“哥—哥—,嗚嗚嗚,快來人呀,我哥落水了!”我急忙跑過去一看:是成順大叔扶著圍欄去摘馬桑時,不慎落入池塘,水面上只露出他的丁點頭發,兩只小手正拼命撲打著水,他兄弟急得邊哭邊喊。那時,我們都不會游泳。我本能地拋下一句:“你守著,我去喊大人!”就箭一般射向他家。還好,她的奶奶在家。老人家以三寸金蓮所能達到的奔跑極限“跑”向池塘、跳進水里。水面不見了大叔的身影,只有冒著的水泡。老人家艱難地撲到冒泡的地方,扎進水里把大叔撈起來,氣喘吁吁地抱上岸,再把大叔的肚皮擔在土坎上,邊喊“順、順”,邊掐人中、按脊背,倒出大叔肚里的水。折騰了好半天,大叔才漸漸蘇醒過來。事后,經老人家一張揚,我就成了大叔一家和滿村子的救人英雄。</p> <p class="ql-block">另外一個池塘在村子的北邊,不大,水僅有一米來深。炎炎夏日,腦子里有了學游泳的欲望時,這里就成了我們這些小小“旱鴨子”的天堂。在稍大一點的孩子指點下,我們心里裝著更大的池塘,用“狗刨式”向“水鴨子”轉變。自認為有逃生的底氣,就急不可耐地奔向村后那個叫大漁塘的水庫,經過由淺入深的磨練,我和伙伴們就將童年和少年的大部分快樂時光泡進了大漁塘。</p> <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是秋天的馬紅果(學名“火把果”)。馬紅果又叫“救軍糧”,傳說有一個軍人掉隊了,在追趕隊伍中又渴又餓,是一路的馬紅果救了他的命。這種果酸中帶甜,是長刺灌木的果實,密密麻麻掛滿一枝一叢,滿山遍野都是,通紅的果實把秋天打扮得熱烈奔放。我們上山砍柴,渴了或餓了,扯上幾把往嘴里一塞,問題就解決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村的糧食不夠吃,父母和鄉親們就把馬紅果摘來,搗碎以后摻進玉米面,代替飯食。我至今還記得這種“飯”的味道—酸中帶甜,口感尚可。</p> <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是冬天的“打刨湯”。農歷臘月,農戶殺年豬,總忘不了邀請三親六戚、三朋四友聚集一堂,吃上一頓,俗稱“打刨湯”。在生活富足的今天,“打刨湯”已經算不了什么,而在那個一年只盼來一次殺豬的年代,“打刨湯”卻是男女老少早就翹首以待的大喜事。殺得起年豬的人家喜氣洋洋,在吃飯時間放大音量呼朋引伴;殺不起年豬的人家心懷酸楚,總希望“打刨湯”時有人請到自己。因此,我的童年、少年時代的“打刨湯”,是一種濃厚的親情友情的維系方式,也是鄰里關系親疏的晴雨表,更是每個人期盼中的幸福日子。</p> <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是滿山的野菌子。一年四季,故鄉都躺在青山的襁褓里。時晴時雨的夏季,林間常常生出許多有名、無名的野菌子。最受歡迎的食用菌有奶漿菌、土鍋菌、雞屁眼菌、黑炭菌、青頭菌、……。放學后往林子里一鉆,經常滿載而歸。小時候,總覺得林子里的菌子撿也撿不完,整個夏季,每天打出的嗝都含菌子味。而今菌子走俏市場,村里的男女老少一天要把林子“梳理”上幾遍,很難像以前那樣成堆地“摟”到菌子了。但只要用心找,一般不會失望,多少都能找到一點,拌上青椒炒熟后享享口福。</p> <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是父親欣賞的眼光和母親留得發霉的雞腿。父親是農民,讀夜校后識一些字,而且字寫得不錯。從我記事起,他就是生產隊長。他的一生讓我崇敬的地方很多,但讓我記憶最深的是,他會欣賞自己的兒子。在我做家庭作業,或者自動組織村里的孩子一起學習時,他總是抱上水煙袋,坐在旁邊“咕嚕咕嚕”吸著欣賞。母親呢?不論是生活清苦的歲月,還是溫飽有加的年代,只要家里殺雞,她都會把一只雞腿留給我——她最疼愛的小兒子。就是我外出參加工作了,她都這樣做,哪怕所留的雞腿發霉。</p> <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是哥姐無盡的關愛。姊妹六人中,我最小,自然得到一家人的疼愛。特別是我的三姐,為我犧牲了她的讀書時光。三姐學習成績很好,一路讀到初一。但那時家里很窮,又同時供兩個孩子上學,因此,上初中時,她只能走讀,每天吃著缺菜少油的飯食,早起晚歸,往返于五公里外的縣城。讀完初一后,與她一起走讀的同伴都不再讀了,她一個女孩子害怕走山路,也咬咬牙輟學、外出修公路去了。而我進初中時,就享受了住校的待遇。家里再難,都想方沒法讓我安心住校讀書,與三姐的境遇大不一樣。</p> <p class="ql-block">我的故鄉最終是我自己。從住校讀初中之日起,我就逐漸走出了故鄉,以后隨著漂泊的腳步,故鄉也時遠時近。而今再回故鄉時,兒時種下的樹苗,其樹干已經在蒼勁挺拔中起了皺紋;那曾經生機無限、歡樂充盈的老屋,隨著六姊妹出嫁的出嫁,分家的分家,外出的外出,隨著父母的身影化成山上的墳塋,變得更加蒼老;自己曾經背過的侄子侄女,早已成婚生子,讓我不捋胡須也成“爺爺”或“外公”了。在“爺爺”或“外公”的叫喚聲中,我有點年紀了,故鄉也老了。故鄉的一切,大都化成了記憶,讓我珍藏心里,相隨腳步。于是,故鄉與我合一了。我的故鄉最終是我自己。</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發表于麻栗坡縣文聯刊物《老山》2008年第三期</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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