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憂郁歌手—讀谷未黃散文《哪里是故鄉》

雪之韻

谷未黃，武漢作協執掌牛耳者，咱哥們，著作等身。其實，他從田間把詩意打撈直登藝術殿堂，谷子已黃，滿目琳瑯。老家的記憶是難以磨滅的。可谷未黃筆下的《快樂老家》除了回憶快樂少年時光外，還給人留下酸酸的痛楚。他回憶一次和太太路過一個垃圾箱，看見兩株被花店遺棄的百合，心生憐憫，想帶回家去栽，但急著外出辦事不方便攜帶，只好暫時辦事，回家又忘記撿回，直到晚上洗腳時，才猛然想起兩株百合來，便劃著火柴去尋，可花兒不知去向，只好帶著遺憾入夢。凄涼的故事，折射出作家的悲憫情懷。故鄉的炊煙，往往讓人難以忘卻。而谷未黃筆下的炊煙，情感飽和，細膩生動。《城里的炊煙》讓他“更加在意從煙囪里飄出來的一縷縷炊煙，炊煙在我的記憶里，仿佛是外婆的一架紡車。”好個真切、韻致的炊煙。由炊煙又想起“我和故鄉僅僅隔著一條河流，不知道為什么要保持這一段神秘的距離，創造出一種刻骨的懷念。”人活在城市里，每時每刻無不對故鄉深情牽掛，一旦觸動記憶的按鈕，真情就會涌動。他說：“現在，我不再是一個僅僅觀望和欣賞炊煙的人，我應當在我的灶臺上親手制作它，無論我的女兒走得多遠，只要她回頭，就能看到屋頂上像蝴蝶一樣飄舞的炊煙。”多么質樸的想法，多么純情的渴望，故鄉既是個永久話題，又是他生生不息的情感源泉。《雪落在我的春天》以到三店這個地方修建樓房為經，以花卉為緯，為我們描述一幅樓頂美景。樓房之頂，養了上百盆花草、盆景。什么桂花、櫻花、臘梅……白蘭、海棠、茉莉、石榴、芍藥、牡丹、滿天星、鉆石玫瑰……成了花園成員。正是這座精神家園，讓他嬗變為一名城市逃逸者。回歸自然，活在恬靜的原野里，成了他的夢想與天堂，他想讓春、夏、秋、冬陪他一路走過，忘記在城市的生色犬馬外衣下，到處充斥的喧囂與騷動，誘惑與欺詐。不是嗎？“我一次又一次地企圖從城市的喧囂中逃脫出來，竟有幾分敬仰王陽明的傲骨。”從他的吶喊聲中，我們深切地體會了他對城市的無奈與悲憤。《紫色的火塘》是作家回味和小伙伴過冬烤火的景象，以及帶來的聯想。“一場大雪粉刷了嶺上骯臟的房子，我只有在冬天，才能盼到大雪來裝飾我的老屋，這時候我家的房子和有錢人的新屋一樣婷婷玉立，我急不可奈地打開花瓣似的兩扇木門，迎候我心儀已久的白雪公主。”谷未黃童心未泯。喜歡玩樂的他，常常在兒時的快樂記憶里策馬揚鞭，馳騁千里。“當一個稻草人身披銀裝時，我頭上的草帽已積滿厚厚一層雪花……”。哦，香雪！《像螞蟻一樣尖叫》谷未黃觀察生活仔細，往往出乎意料。“在你獨處曠野的時候，看不到一個親人和朋友，看不到一絲云彩，甚至一只飛鳥。這時我們的期望過大，內心的孤寂像黑夜一彌漫。或許我們放低一下姿態，俯下身子，可以看到我們沉重的腳下就是螞蟻的工地。如果給我們的耳朵裝上聲吶，讓我們來傾聽一下螞蟻的喧嘩，那是一個多么壯觀的工地。”一個沒有豐富情感的人，是無法想到這點的。對幼小動物的關注和尊重，只有具有良好習慣或品德的人，才能體現出對生命的人文關懷。是么，對于地球，小小動物亦擁有生存權利，不分高級動物和弱小螞蟻。作家通過似人化的手法，把我們帶到一個新境界，抒抒情，觀觀景，讓歲月安好、生命之樹常綠。這不就是作家敢于擔當與責任心么，不正折射出作家的浪漫情懷和使命感么。　　城市樓房的擁擠，城市架構師們把自然水塘，沼澤濕地設計后填埋了，作為城市人，賞菏之說幾乎成天方夜譚。郁悶之極，不甘寂寞的谷未黃，竟在樓頂水缸種植菏花，《我的菏塘月色》將一個清麗的夢想承載。夢來了，也許心中會生發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之境界。好個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悄然無聲間佛學精髓注入，樂在其中也。《解開花的衣裳》寫花匠偷土的故事。個中原委，情趣，愛花之人心知肚明。“我很樂意我這個花匠的身份，當我這個好色之徒猛然發現院落的杏子解開花的衣裳，我的心狂跳不已。是的，我不知道這些花朵為誰感動，我看不見是誰的手，在解開花的衣裳。”寒冷將至，他對樓頂花園的花們有些擔憂，花朵解開花衣如何御寒？心無不為之一緊，心生憐惜。人進城了，很平常。可《帶著螞蟻進城》卻很有意思。谷未黃從故鄉第一次來到城市，口袋里帶著兩只螞蟻進城，住在單位為他租的八平方米房間，人整天惶恐不安。每天帶著老婆回家，要經過十多道“哨卡”，甚至連做愛時也不能叫床。一篇短文，卻喚醒了沉睡的人們。變幻莫測之城，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又不得不思索，故事讓人忍俊不禁。幽默，還是憂郁，或者兼而有之，答案自然你知。小小金魚也能勾起谷未黃的思忖，悲情與憾世。從《魚的尾巴像鳳凰》再“想到自己，這一輩子從一個缸里跳到另一個缸里，從一所監獄到達另一所監獄，在慶幸自己力量的同時，不禁嘆息自己是不是真的脫逃成功了呢？人苦難時才記起父親告誡：“最好呆在一個地方不動。”其實，最后一句話，才是父親的畫龍點睛，對故鄉內涵的巧妙注釋。子女們因漂泊離開故鄉，而父親一味堅守，對故鄉終生不離不棄，其精神財富不言而喻。“故鄉不可能是一座樓盤，不可能是一些碼在一棟房子里陌生的鄰居。故鄉應該是一個公社，有親戚，有血脈，有朋友……”迫于生活所迫，谷未黃早早離開故鄉，離開生養他那片神奇的土地，離開了外婆西歸的山上和母親的桃林，來到陌生城市。漂泊之痛，離棄之苦，誰知我心？魂牽夢縈的故鄉在哪里，于是作家大聲疾呼：《哪里是故鄉》？文中散發思鄉情結，深情勾勒出懷念外婆、父親、母親的畫面，靦懷生養他的親人與土地，讓人過目難忘。圍在城里的想逃出去，城外的想沖進去。錢鐘書的《圍城》揭示了關于城市的辯證關系。綜觀谷未黃的新城市散文，給人留下許多關乎城市的思考。綜觀谷未黃的新城市散文，給人留下許多思考。他以新聞人的敏銳與才智，用憂郁之筆調，寫出了一篇篇優美二千字左右的精短散文，文奇，意怪，憂心，把人引向對城市的深度思索。方圓圍城間，有趣的故事，灰色的色譜，扭曲的心靈，深刻地揭示出新城市在發育中的切膚之痛，人們對回歸自然的深切盼望。谷未黃散文除結構巧妙之外，對散文標題的推敲，達到題不驚人誓不休。故事往往在情理之中，結局可又在意料之外。當然，有的篇目似乎還可繼續深入寫進去，明事理，辯是非，抒豪情，讓生花之筆寫出大氣磅礴的經典之作來，但限于時間、篇幅，不得不讓人深感婉惜。谷未黃像只歌聲優雅的夜鶯，不知疲倦地唱著憂郁的歌兒。季秋的夜晚，我端坐在電腦桌前碼字，仿佛聽見窗外又傳來夜鶯的歡歌，那么婉轉動聽，那么韻味綿長。變革中的城市，需要深情的憂郁歌手。 【雪韻小語】542012，10，16曾凡國寫于嘗膽軒2020，7，26西去重慶動車上潤色①：指陳應松詩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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