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紫藤花——是我和您的故事

清歡

如果閉上眼，就能回到哪一天。我想回到我的十三歲，記憶里有紫藤，有父親，還有不諳世事的自己。可，說不放心我的您啊，要陪我一生的人啊，成了我抬頭才能看到的星星。 那時，我剛上初中。從家到學校，會經過一段山路。路，蜿蜒，曲折，峰巒如聚。路上有一個回廊，不長，一兩分鐘而已。石頭壘砌，黃泥糊墻，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廊亭里，幾根柱子撐著，左右還各橫著一根長長的柱子，現在想想是一個歇腳、避雨的好地方。可，小小的自己，每每走過，都有種“疙瘩”：覺得有“鬼”。硬著頭皮跑過，沖過；越跑，鞋子和地面的沖擊就越大“噼里啪啦”嚇得夠嗆。 故，只要不是出差，父親總是騎車帶我回家，或者一起去學校。自行車后座坐著，倚著父親的后背，很溫暖，那個回廊又變得好短。回廊的出口處，有一根細細的紫藤，在石頭的縫隙里長出來，攀著石頭往上，上了廊亭的屋頂，又順著屋頂的瓦片垂下，將一墻春色織成流動的紫色瀑布。當時只道是尋常，我只是覺得好看。父親說：長廊昏暗，矗立懸崖；環境惡劣，生存不易。可，紫藤不但長了還成了花，成了獨立的風景。現在我懂了，越深陷黑暗，越要讓自己成為自己的光。 后來，這條路成了我最喜歡的路。有紫藤，有父親，是回家的路。再后來，我長大了，父親老了。再再后來，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我愛的娃，而最愛我的他，走了……走了那天，我沒有嚎啕大哭，你信嗎？我甚至忘記了哭。接下來的日子里，凡是聽到父親，爸爸這個詞，我總想哭，總想躲起來偷偷地哭。尤其是，有人跟我說：你沒有爸爸了！是啊，我沒有爸爸了。想您的自行車后座，想您徒步幾十里舍不得坐車，只為我買件新衣服；想您過年的壓歲錢，想您給我留下的每一口好吃的，想您捧我在手心里的循循善誘……可又不敢太想，不敢太思念，怕叨擾了您。想再去那個回廊看看，見見紫藤，看看路。可，您不在了，回廊不在了，路也消失了。而我，又一次成為了“小孩”，一個沒有您陪伴，獨自行走在天地間的“小孩”！一次一次，將自己困在潮濕當中，是清晨空蕩的心，是晩歸漆黑的窗，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里，掀起的狂風雨。是的，您的離開，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我一生最漫長的潮濕。想您，很想您。 今天又想您了。影子告訴我，她看見了一棵漂亮的紫藤。我就來了，看看我心中的紫藤。站在圍墻外，看下午四點后的余暉穿透層層疊疊的花穗，每一片花瓣都在風中折射出粼粼的光。紫藤花爬滿墻，墻，便成了時光的畫廊。那些纏繞的藤蔓啊，將我的思念越拉越長。您看見了吧，您也聽到了吧。您最不放心的老幺哦，早已長成了一棵紫藤，一棵不需要倚仗，獨立的紫藤：有根的堅韌，有花的好看。 風起時，錯覺自己與紫藤共享著某種呼吸，那些細碎的光斑正順著我的衣角攀爬，藤蔓的觸須似乎要探進我的衣袖，來安慰我此刻的脆弱。我很好，真的很好。這紫藤，比我們見得紫藤更蓬勃，更有生命力。您看，那些新增的枝椏，那些有勁的條條，將更多的光影折疊進春天的褶皺里，她啊，她呀，與春天一起向陽。忽然想起了您教我寫藤花的句子：“藤花無次第，萬朵一時開。”此刻的花墻正是這般肆意。 風落下，有花瓣飄落肩頭，帶著晚霞的溫度，輕輕拂去時，衣襟上留下淡淡的痕跡，裹著花熟悉的味道。我知道，您一定在的：是那陣風吧，將我輕輕相擁！ 當最后一縷陽光隱入花叢，整面圍墻仿佛被點亮了！那些紫色的光暈在搖曳，而我終于懂得何為“人花合一”：當心足夠柔軟時，便能聽見花開的聲音；便能觸摸到光陰的紋路；此刻的我，仿若正與滿墻紫藤共同生長成春天的注腳：有溫柔，也有鋒芒；有安靜，也有飛揚。您，請放心：我會，我會，我會一直好好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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