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聚晶先生</p><p class="ql-block"> 美篇號/20509955</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冰雹紀年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暖春四月，這些天熱得只能穿短袖，可今天上午，天空的算盤珠子突然斷了線，白森森的賬本嘩啦啦翻到三十二年前那頁。</p><p class="ql-block"> 那年五月，李子大的雹子把整塊整塊的煙苗打成了綠色鈔票，紛紛揚揚撒滿泥濘的田壟。老姨父蹲在地頭，數著那些被砸穿的窟窿眼，像在數他棺材板上的釘子。他的旱煙袋在雨里冒著氣，像一節將熄未熄的引信。</p><p class="ql-block"> 冰雹瘋狂的敲打著屋瓦，那聲音脆生生的，像媽媽年輕時在猛火炒蠶豆。她總說雹子是老天爺的唾沫星子，落在地上就成了鹽。可我知道，那是天空在啃食大地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此刻電話線那頭傳來萵筍折斷的脆響。母親在泥漿里打撈著春天，她的圍裙兜著好多種蔬菜的遺骸。我聽見她彎腰時脊椎發出的咯吱聲，像去年冬天被雪壓斷的竹子。這聲音讓我想起小時候，她蹲在灶臺前劈柴，那些干透的樹枝在刀刃下發出同樣的嘆息。</p><p class="ql-block"> "媽別擔心，有我們"，這句安慰卡在喉間長成倒刺，可夠贖回那些被冰雹帶走的晨昏？那年我23歲，和父親用塑料布蓋秧床。風把塑料布吹成鼓脹的肺，一記雹子砸下來，就破了個洞。父親的手在風里抖得像片枯葉，我突然發現他的指甲縫里嵌著永遠洗不掉的泥。我們跪在秧床前，用體溫粘補破洞，卻忘了自己也是漏雨的屋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十二年的間距不過兩場冰雹。屋角的柳樹年年開花，今天卻結出了硬邦邦的冰疙瘩。柳枝把它串成念珠，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牙印。母親說這是樹在誦經，可我明明聽見的是，大地在咯吱咯吱地磨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城市陽臺的盆栽突然集體低頭。它們玻璃般的葉脈里，映出這個清晨：母親把冰雹掃進陶罐，如同收藏孫兒換下的乳牙。那些冰粒在暗處長成水晶日歷，每個棱面都折射著不同的年份：瓦檐垂下冰棱作的簾，竹篩盛著碎玉般的晨昏，父親用棉被裹住秧苗的夜晚，他的嘆息在霜花上結成六角形預言。那時我不知道，有些事物碎裂時會發出沉默的轟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雹子停了，每顆雹子里，都沉著一顆未及播種的星辰。</p><p class="ql-block"> 故鄉的冰雹正在融化。積水里漂著半片樹葉，像封沒寫完的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刻我忽然盼望雹再來。讓冰粒子擊穿三十二年的間隔，在母親還能彎腰的年紀，替歲月把那些沒說出口的疼，一粒一粒，種回她掌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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