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倩、袁世海談《紅燈記》：全盤否定樣板戲，不也是一種極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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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熱爰文藝的忙乎自幼便對京劇滿懷熱忱，那婉轉的唱腔、細膩的表演，總能將我帶入一個充滿魅力的藝術世界。讀初中時，我在學校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有幸在現代京劇《沙家浜》中扮演刁德一，那是一次難忘的經歷。 臺上一句撕心裂肺的吶喊：“江岸上一萬多工人，都上大街游行啊!”更揚起雙手，十指岔開，掌心向外，抖動著從左向右，眼光也隨著十個指尖移動著，仿佛看到了當年“二·七”大罷工的洶涌人流……臺下頓時掌聲如潮，這是1990年底《紅燈記》演出時的一個令人難忘的鏡頭，而那位深情投入、演技精湛的李奶奶扮演者，正是著名演員高玉倩。 高玉倩第一次踏上了上海的舞臺 提起高玉倩，不得不憶起她與京劇大師周信芳的一段淵源。1944年的上海，年僅17歲的高玉倩有幸陪周信芳演出《坐樓殺惜》。那時的她，雖然年紀尚輕，但已經在京劇藝術上展現出了不凡的潛力。 當時，高玉倩還在北平隨師爺爺徐蘭沅學戲。春天的時候，從上海傳來消息，由電影明星袁美云等聯袂演出的電影《紅樓夢》大受歡迎。這個消息不僅讓電影界為之振奮，也讓戲曲界看到了新的機遇。不久，上海“黃金大戲院”的老板親自來到北平，向徐蘭沅講出了自己的打算：盛夏在即，想從北京約一些“生臉子”（即新面孔）到上海，也排一出京劇《紅樓夢》，讓上海觀眾的眼睛“亮一亮”。 老板表示，已經找到了幾位漂亮的女學生，還找到了一個學過京劇的張曼君（如今程派青衣張曼玲的姐姐），唯獨還缺一個賈寶玉的角色。徐蘭沅聽了一笑，朝正在身邊的玉倩一努嘴，說道：“你瞧她怎么樣？”就這樣，高玉倩得到了這個難得的機會，第一次踏上了上海的舞臺。 原來程式居然全是真的 在與周信芳的同臺演出中，高玉倩深受其影響。她深刻體會到，好的京劇表演不能停留在“大概齊”的水平，而應該像周先生那樣，從共性發展到個性。“過去我學了程式，演了程式，心里卻認為它們都是假的。”高玉倩回憶道，“自從和周先生同臺，我的看法猛然一變，原來程式居然全是真的。它們不僅僅是固定的動作和唱腔，更是演員情感的真實流露和個性的展現。” 這種領悟對高玉倩后來的表演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比如在演《紅燈記》中的李奶奶時，她就不自覺地運用了周信芳的表演技巧。像說家史唱完亮相時，李奶奶把圍裙當成了武生的靠牌子，高玉倩反手一抓、一翻再按，猛一亮相——這個動作不僅符合李奶奶的身份和性格，也讓她在舞臺上煥發出了獨特的光彩。 “舊戲里的老旦要這么一演，可就讓人笑話啦。”高玉倩笑著說，“但京劇藝術就是要不斷創新和突破，才能讓觀眾看到新的東西，感受到藝術的魅力。” 袁世海找到這個“日本人”的感覺 在劇中飾演鳩山的袁世海，起初對于自己所演的這個反派角色確實有些顧慮。他深知，演反派，尤其是日本鬼子、軍閥這類角色，萬一演不好，可不是鬧著玩的，很可能會引起觀眾的反感和不滿。因此，在接到這個角色時，袁世海心里多少有些“鬧鬼”，擔心自己的表演會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然而，大家還是從藝術追求的角度統一了認識。袁世海明白，作為一個演員，自己的職責就是盡可能地還原角色，無論這個角色是正派還是反派。但由于當時環境的影響，現實生活中很難找到日本人物的原型，這讓袁世海心里很是著急。為了找到這個“日本人”的感覺，袁世海翻了很多文學作品，希望從里面找到靈感。 終于，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袁世海在溥儀寫的《我的前半生》中發現了鳩山的蹤跡——侵華日軍特務頭子土肥原。袁世海如獲至寶，他結合劇本對土肥原的特點進行了認真研究，從土肥原的言行舉止、神態表情到心理變化，都一一揣摩透徹。同時，他還借鑒了話劇表演藝術，努力使自己的表演更加貼近角色。 最終，袁世海以出色的演技把鳩山的陰險毒辣刻劃得淋漓盡致。他的表演不僅讓觀眾感受到了鳩山的狠毒和狡猾，更讓觀眾對這個角色產生了深深的痛恨和厭惡。袁世海成功地塑造了這個京劇舞臺上從未有過的形象，為《紅燈記》增色不少。 終于找到了“李奶奶” 而說起《紅燈記》中的另一重要角色——李奶奶，其扮演者的選拔過程也是一波三折。阿甲和院領導費了好一番功夫也沒個著落。因為扮演李奶奶的人選不僅舉手投足要有革命家的姿態，而且唱腔、嗓音要洪亮，還須具有慈母之心。這樣的要求確實不低，因此在久決不下的情況下，院領導決定在全院4個團公開選拔李奶奶的扮演者。 當時，出于對這場戲的看重，毛遂自薦者很多，但卻沒有一個中意的。就在大家都感到有些失望的時候，1963年秋天，高玉倩隨二團剛剛從武漢回到北京，就接到了京劇院副院長兼總導演阿甲的電話。阿甲說要來看她，這讓高玉倩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在電話中，兩人約定第二天高玉倩去阿甲那兒。 高玉倩按時去了，阿甲給了她一個滬劇《紅燈記》的劇本，并告訴她這是個好題材，翁偶虹先生正在改京劇本，希望她能好好“惦量惦量”。高玉倩拿回本子連夜看了一遍，仔細推敲琢磨李奶奶的性格特征，并設計了唱腔和身段。盡管熬了個通宵，但第二天到排練廳時，她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兩眼炯炯有神，神采奕奕。 院領導原本擔心高玉倩會把青衣細聲細氣的嗓音帶到李奶奶身上，沒想到高玉倩竟唱得那樣激昂、高亢，令人驚嘆不已。樂得院領導和阿甲嘴都合不攏了。他們知道，這次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李奶奶扮演者。 阿甲變廢為寶，力爭“一波三折”！ 阿甲在排戲中非常注重細節，他十分喜歡在一些服裝、道具上“做文章”。比如李玉和的圍巾、李玉和家的那扇房門、母子分別時的那碗酒等，這些在演出京劇現代戲中原本可能是“累贅”的東西，阿甲卻不僅要把它們變廢為寶，而且力爭“一波三折”，力求在反復運用中求變化。 高玉倩說，阿甲在排戲中“抓”的這些東西，恰恰是他們這一批演員特別缺少，也特別需要的。過去接到劇本時，演員們常常一上來就各自琢磨自己的戲，并且各自去“生發”自己的表演。由于對“主干”缺少研究，常常就使得整出戲變成東一塊、西一塊、很不整齊。而現在阿甲把“主干”給他們講清楚了，下面的事他就甭操心了。因為這個劇組里的演員非比尋常，一個賽一個能“造魔”。這其中，又首推李少春的本事最大……就這樣，在阿甲的精心指導下，《紅燈記》最終成為了一部經典的京劇作品，深受廣大觀眾的喜愛。 李少春的畫龍點睛 李少春，當時是中國京劇院一團的團長，在院內威望很高。他并非那種滔滔不絕講述理論的人，但每塑造一個新的人物，一出手總是“高的”，總能引起旁觀者的齊聲喝彩。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天賦異稟，更因為他對于京劇藝術的深刻理解和獨到見解，使得他在刻畫人物時總能抓住精髓，入木三分。 李少春不僅著意刻畫自己的人物，而且隨時都善意地提示周圍的演員，幫助他們更好地融入角色。其中就包括高玉倩，這位在《紅燈記》中飾演李奶奶的演員。李團長歲數本來比高玉倩大，可在排演場里，他總習慣稱之為“老太太”，這種親切的稱呼也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在開始試裝時，李少春就曾對高玉倩說：“老太太您得犧牲點頭發……”原來，他覺得玉倩額頭較窄，而李奶奶應該是個額頭寬闊的人，這樣才能更好地體現出人物的堅毅和果敢。高玉倩聽了覺得有理，也要求舞臺演出的頭套往寬處“打”。后來拍電影時，更是為了角色形象，把兩鬢剃去一溜兒，這種敬業精神讓人欽佩。 此外，在第二場一開頭李奶奶的點燈亮相中，阿甲給出了原則性的提示：“一陣風響，外面三九嚴寒，形勢危急；老人臨危不懼，點燈。”這僅僅是原則要求，至于怎么落實，就看演員的本事了。李少春又進一步對高玉倩說：“老太太出場可要緊。您這兒得使一個牌子，把‘擦火柴’、‘點燈’、‘甩滅火柴’、‘扔火柴’、‘把玻璃罩蓋在燈上’、‘將燈捻亮’這一連串動作，都在一個牌子里做出來……”在李少春的悉心指導下，高玉倩終于選了一個“風點頭”的牌子，并井然有序地完成了每一個動作，每一下都在鑼經里頭，恰到好處。這一來，難怪每次演出李奶奶一出場，都能贏得觀眾的喝彩，成為劇中的一大亮點。 《紅燈記》也是我最喜愛的一個劇目！ 《紅燈記》作為一出內容和形式結合得相當完美的現代京劇，它的成功并非偶然。林默涵曾評論說：“《紅燈記》被廣大觀眾和專家們一致認為是一出內容和形式結合得相當完美的現代京劇，它充分證明舊時代產生的傳統京劇，經過創新性的革新，可以演好現代生活，仍然具有巨大的生命和發展前途。”的確如此，《紅燈記》原是電影劇本，曾被改編成話劇及其他多種戲曲，但比較起來，京劇的演出不但不遜于電影和其他劇種，它的藝術感染力還被觀眾公認為是最強烈的。 談到《紅燈記》重新上演時，高玉倩表面上顯得相當平靜，但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她眼神中閃爍的光芒，以及那微微顫動的聲線，都透露出她內心的激動與喜悅。她娓娓地向我道出了心里話：“《紅燈記》能重新演出，我當然很高興，也很激動。這不僅僅是因為它是我一生中演出場次最多的一出戲，更因為它在我心中有著無可替代的地位。‘李奶奶’這個藝術形象，在我塑造過的眾多藝術形象中，是最喜歡的一個。《紅燈記》也是我最喜愛的一個劇目，它承載了我太多的情感與回憶。” 全盤否定樣板戲，不也是一種專制嗎？ 高玉倩深情地回憶道：“在那個年代，我們排演《紅燈記》時，條件雖然艱苦，但大家的熱情卻異常高漲。我深知，‘李奶奶’不僅僅是一個角色，她更是一個時代的縮影，是中華民族優秀婦女的代表。她善良、真誠又堅貞不屈，有著自覺的革命意識，是一個革命的母親形象。為了演好這個角色，我深入生活，觀察身邊的老一輩革命者，試圖從他們的身上捕捉到‘李奶奶’的影子。同時，我也反復研讀劇本，揣摩角色的內心世界，力求將‘李奶奶’的堅韌與柔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而對于樣板戲的爭議，高玉倩也說：“全盤否定樣板戲，不也是一種專制嗎？” 高玉倩感慨地說：“我覺得，觀眾是藝術的上帝，任何藝術是否具有生命力，觀眾是最具權威性的評判者。一個藝術家的最高榮譽，就是在觀眾心中留下了她所塑造的不能磨滅的藝術形象。這種榮譽，是金錢和名利無法替代的。今天，我能和劇組的同志們一起，把《紅燈記》重新奉獻給觀眾，這讓我感到非常興奮和自豪。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次演出的成功，更是京劇藝術生命力的延續和傳承。我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能夠讓更多的人了解京劇、喜歡京劇，讓京劇藝術在新的時代里綻放出更加絢麗的光彩。” 京劇，作為當之無愧的國粹，承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也承載了我一段難忘的人生回憶。我這個熱爰文藝的忙乎自幼便對京劇滿懷熱忱，那婉轉的唱腔、細膩的表演，總能將我帶入一個充滿魅力的藝術世界。讀初中時，我在學校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有幸在現代京劇《沙家浜》中扮演刁德一，那是一次難忘的經歷。為了演好這個角色，我反復揣摩人物的性格特點，一句一句地練習唱腔，一招一式地雕琢動作，沉浸在京劇藝術的海洋中。 然而，人生總是充滿了變數。后來，因為長期講課，我的嗓子不堪重負，嗓音沒有那亮度。從那以后，我再也無法唱出曾經那般清亮、圓潤的嗓音，再也無法在京劇的舞臺上一展風采。每當回想起那段唱京劇的時光，心中滿是懷念與不舍，這份遺憾也成為了我心中難以言說的痛。 （回味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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