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

紫藤

文:紫藤 　　醫院走廊的燈光永遠亮如白晝。木子數著地磚上細小的裂紋，第三十二塊磚的裂縫像道閃電，劈開她混沌的思緒。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滲進毛衣纖維里，這味道在她太陽穴上不停的敲打著。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時，木子正在用紅外線燈給媽媽烤背上的皰疹。屏幕上“臭屁蟲”三個字讓她心里莫名其妙的緊張。 "你在哪里，這周六回老家上墳，你休息還是上班，你安排一下？"丈夫的聲音穿過電波，裹挾著早春特有的潮濕。窗外剛下過一場雨，住院部樓下的山茶花被打落一地，殘紅粘在灰黑的水泥地。 　　木子趕緊走到窗戶邊，把聲音壓低一點，“周六我是休息，可現在媽媽身邊離不了人……”。“我爺爺牌位在哪里”“可這是我媽……”她咽下后半句話，轉而問道："你吃飯了嗎？"電話傳來嘟嘟的聲音，電話已經掛斷了。 棉簽在木子指間斷成兩截。她看著母親凹陷的臉頰，想起年輕時的媽媽風風火火的樣子；想起媽媽的小背篼總是女兒喜歡吃的；想起媽媽牽著女兒放學的樣子；想起去年媽媽骨折臥床時老公無知的話語："你媽重要還是我重要，我回家你不陪我，要去照顧你媽……" 這句話像把生銹的刀，一次一次剖開愈合的舊傷。木子眼前浮現出去年春天的場景：母親骨折躺在床上，老公卻要她陪他，對她去照顧臥床的母親有意見，無理取鬧的樣子，今天他又再一次把類似選擇題拍在她面前，每個選項都沾著血。 　　"別讓你的毒舌涼了我的心。"木子輕聲說，指尖撫過母親花白的鬢角。呆呆的看著母親爬滿皺紋的額頭，仿佛每一道紋路都寫滿風霜，和自己這些年的為家的操勞。 沉默的電話再次想起。"你知道爺爺對我意味著什么嗎？。"老公再次開口時，聲音里依然帶著她熟悉的固執和霸道。 夜雨又悄然而至。木子望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燈光，想起結婚時老公說的話："以后你爸媽就是我爸媽。"當時她眼眶發紅，感覺自己沒有選錯人。 周五清晨，護士小王來給媽媽打針，木子看了看恢復不錯的媽媽，就和小王說，“小王護士，明天我要回老家上墳，想請你幫過忙，給我媽媽點一下午餐，我盡快趕回來”。小王是個熱心腸親和力非常好的護士，她爽快的答應“姐你去，阿姨我來幫忙照顧，到時我給她點個雞湯飯”。 回老家的路總是很快，公路兩旁油菜花，桃花，梨花開得正好，可這一切，木子感覺都與自己無關。車廂里夫妻兩個都不說話，窒息的沉默，壓得木子快要喘不過氣來。 爺爺祖墳在半山腰里。老公跪在青石板上擦拭墓碑時，木子看著墓碑上陌生的名字出神。這里埋葬著她從未謀面的先人，而此刻她血脈相連的母親正孤獨的呆在醫院需要她的陪伴。 "來給爺爺磕頭。"老公點燃三炷香，裊裊青煙中他的輪廓變得模糊。木子盯著墓碑前的草地上，那里有她喜歡的鳶尾花開得正好。 木子自言自語的說“我爸爸墓地離這也不遠”老公舉著香的手僵在半空。“你嫁到我家就該以我家為主，你爸爸的墳不是有兩個弟弟上嗎？”他聲音里帶著不可思議的霸道，“去年你媽生病我還拿了幾千元，你爸生病還是我帶他去看的” 　　下山時起了風，紙灰像黑蝴蝶在空中盤旋。老公走在前面，背影隔著一兩米，卻仿佛隔著一整條銀河。木子數著自己的腳步，想起母親總說"別為我耽誤工作"，想起每次回娘家老公催她回家的樣子，想起女兒說她怎么挑的丈夫。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寨子面條的味道”木子突然開口，聲音被山風吹得七零八落，“你還記不記得我爸爸做酸蕨菜？”，“你還記不記得我弟弟給我鋪院子里的石頭”，老公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一滴雨落在木子鼻尖上，涼得就像多年離開家時滑過臉頰的淚。 本故事純屬虛構，至那些在雞零狗碎的婚姻家庭生活里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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