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春風(fēng)搖曳著走來的時候，青海湖畔的油菜正在下種，而天府之國的油菜花便排山倒海般地盛大開放了。 </p><p class="ql-block"> 成都郊野不高不矮的油菜花，在田壟上緊緊地簇擁著，仿佛一群鄉(xiāng)野的孩子，擁擠在一處竊竊私語。遠遠望去，密密麻麻涌動著一片繁華的金黃。 </p><p class="ql-block"> 這黃色不是富貴人家金器上那種咄咄逼人的黃，也不是秋日銀杏那種清冷的黃，而是帶著泥土氣息的、暖融融的黃，像是把陽光揉碎了，又摻了些許春露，才調(diào)出這般顏色來。 </p><p class="ql-block"> 城里人見了這般景象，便顯出十二分的歡喜來。人們駕駛著自家車，成串地涌向郊外，擠在路邊田旁，臉上堆著笑，眼睛里閃著光，仿佛每一雙眼睛都包含著露珠的晶瑩。女人們披紅掛綠，三五成群，在油菜花田間穿行，爭先恐后地互相打卡拍照。 </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人點綴了花，還是花妝扮了人。蜜蜂最是性急，早已傾倒在花叢的懷里，嗡嗡地鬧著。蝴蝶也不甘示弱，煽動著翅膀，在花間跳著蹩腳的舞蹈。更有人高舉手機，錄下蜂鳴蝶舞，配上幾句矯情的詩句，發(fā)在朋友圈里炫耀。 </p><p class="ql-block"> 我想，陶淵明若見此情景，不知當(dāng)作何感想。他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如今竟成了人們手機屏幕上的一個濾鏡效果。田園詩話，本是他的專屬，而今卻走進了每一個普通人的心里，展示在眉開眼笑的表情里。 </p><p class="ql-block"> 油菜花其實是最樸實不過的。它不是海市蜃樓般的虛幻，也不是詩歌中那種朦朧的美。它是一片泥土的驕傲，是大地升騰起固態(tài)的波浪，洶涌澎湃出金子般輝煌。 </p><p class="ql-block"> 油菜花極簡單，四片花瓣圍成一個小十字，黃得純粹，不摻一絲雜質(zhì)。花期也短，不過十來天光景，便匆匆謝去。可正是這簡單的花，一旦與農(nóng)人復(fù)雜的日子結(jié)緣，與鄉(xiāng)野純樸的情感結(jié)緣，就產(chǎn)生了光輝燦爛的大美。 </p><p class="ql-block"> 我幼時在鄉(xiāng)下，常見油菜花開的盛況。那時并不覺得稀奇，反倒嫌它太過普通。如今離開農(nóng)村生活在城市里，偶然在春日里遇見一片油菜花，竟覺得震撼心靈。這簡單的美，是從植物莖桿上突然走出的精靈，帶著嶄新的鄉(xiāng)野氣，喚醒我兒時的夢境。那粉嘟嘟的欣喜，原是深埋在記憶里的鄉(xiāng)愁。 </p><p class="ql-block"> 春風(fēng)是大自然的信使。它將油菜花的消息投送到故鄉(xiāng)的明月天空，讓我想起那些已經(jīng)消逝的記憶——幾個小孩子，其中一個就是我，用手挖出春天剛從泥土中發(fā)出青芽油菜的根莖，貪婪地咀嚼，嘴角泛出泥土，更有那辣絲絲的青香，仿佛是一頓絕佳的美餐。歲月如梭，當(dāng)年困難時期的生活早已隨風(fēng)而逝，唯有金黃的油菜花，年復(fù)一年地開，濡染著錦繡山川，見證了我從青絲變成白發(fā)的歲月。 </p><p class="ql-block"> 這是春的圖騰，刻畫在希望的田野上。沐浴在這肅穆的金黃里，人的心境也變得闊遠起來。恍惚間，我仿佛看見了遠古的場景：先民們刀耕火種，在廣袤的原野上播下第一粒油菜籽，便有了綿長輝煌。那時沒有手機，沒有抖音，人們只是單純地為豐收而喜悅。烽火傳遞著農(nóng)耕文明的激情，澄明現(xiàn)實的天空。而今，這片天空下，依舊飄蕩著文化的舊香。 </p><p class="ql-block"> 站在田埂上望去，一隴隴油菜花閃爍炫目，讓人睜不開眼。可在這金黃的背后，卻另有一番安靜。這安靜襯得天空那塊干凈的藍更加澄澈。三月的風(fēng)溫婉地吻過發(fā)梢，帶來些許涼意。不遠處有湖光瀲滟，波光粼粼，與菜花的金黃相映成趣。 </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青年時期隨母親下地勞動的情景。她常在勞作間隙，用粗糙卻靈巧的手為我摘去頭上的草屑。偶爾發(fā)現(xiàn)我早生的幾根華發(fā)，便會輕輕拔去，動作輕柔得如同此刻拂過花田的春風(fēng)。陽光下，銀絲熠熠生輝，母親的眼神里滿是憐惜。這場景在我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那么熟悉，那么自然而然。 </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這無華的大地，隨時都會醞釀出生命的閃光。就像這平凡的油菜花，不張揚，不妖艷，卻以最質(zhì)樸的方式詮釋著生命的力量。農(nóng)人們種下它，本是為了榨油，為了生計，不曾想它卻成了春天最動人的風(fēng)景。 </p><p class="ql-block"> 春風(fēng)吹過，菜花搖曳，蕩起金色的波浪。這波浪里，藏著土地的厚重，農(nóng)人的期盼，游子的鄉(xiāng)愁，還有生命最本真的模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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