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故宮的海棠</p><p class="ql-block">文/歲月傾城</p><p class="ql-block"> 第一縷天光叩響銅釘門環，西府海棠便在琉璃瓦上研開胭脂。六百年的風穿過卯榫，將香屑撒在日晷傾斜的刻度上，將粉白云絮綴滿褪色的雀替，驚醒了螭首口中含著的半闋《臨江仙》和檐角鐵馬銹蝕的平仄。</p><p class="ql-block"> 萬歷年間飄落的瓣子，至今仍在文華殿藻井下懸成未裝裱的詩箋。它們掠過《永樂大典》函套的云紋，被乾隆題壁的狼毫尖輕輕托住，碎成納蘭詞中"瘦盡燈花又一宵"的韻腳。慈寧宮前的銅鶴忽然振翅，銜住三片帶字的落英——那原是嘉慶朝貢女遺落的灑金箋，洇著永遠寄不出的上陽白發吟。</p><p class="ql-block"> 日影攀過太和殿鴟吻時，整座宮闕都在飄花。碎瓷堆中揚起宋詞般的風，裹挾松煙墨香漫過漢白玉欄。最輕的那瓣歇在斷虹橋裂罅，恰與宣統三年飄落的最后一朵海棠重疊，在地衣深處凝成碧色琥珀。九龍壁的龍須掠過碎金般的蕊心，將暗香編進《四庫全書》某頁的朱砂批注。</p><p class="ql-block"> 暮鼓震落最后幾粒花屑，月光正把枝椏拓在"建極綏猷"的匾額上。根須穿透青磚年輪，在碑拓的裂痕里釀著新蕊。那些被金水河帶走的瓣子，此刻該漂到揚州八怪的筆鋒下了，成為《快雪時晴帖》邊角處一抹欲說還休的留白。</p><p class="ql-block"> 拾起跌落在日晷陰影里的殘瓣，掌紋忽然生出康熙字典的偏旁。原來二十四史的重，不過是一朵花從綻放到凋零的輕；而所有古老的滄桑，隨新蕾初破時那聲顫巍巍噙著露水的嘆息，在紅墻褶皺滲出的朱砂色里洇開。</p><p class="ql-bloc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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